过夜。
起更了,灵堂内清惨惨,冷冰冰,欧阳长寿坐在棺边一动也不动,脸上呆如木偶,看不出他心里想些什么。
也许什么也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人间一大惨事,欧阳长寿还能想些什么?
赵四娘看了丈夫一眼,吃了一惊,短短一天,欧阳长寿的双颊便深深陷了人去,双眼没有往昔的丝毫神采,像木头般插在棺边。
赵四娘不觉又垂下泪来,这个丈夫一日之间已使她几乎认不出来,往昔无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天崩地裂的大事,他都未皱过一下眉头,现在…
赵四娘心痛地道:“长寿,你昨夜没睡,去躺一会吧。”
欧阳长寿默默摇头,看来好像要坐到天明。
赵四娘目光又再模糊起来!
二更梆子声传来,欧阳庄里静得像一潭死水,连犬吠声也没有。
灵堂上,赵容国叹道:“长寿、四娘睡吧,有事明早再商量。”
“爹,你先睡吧,女儿还不困。”
赵容国虽然生了四个女儿,可是最疼爱这么女,他无限怜惜地道:“听爹的话,去睡吧,明早还得去找司马老头算帐呢,那老头可非庸手,没精神哪能应付。”
赵四娘精神倏地一振,此刻若有什么能鼓舞她的话,只有报仇这件事,她拉一拉欧阳长寿的衣袖,低声道:“长寿去歇一会吧,爹说得有理!”
欧阳长寿声音沙哑地道:“你们先睡吧,我再坐一会就会去书房歇一下,你放心,我还挺得住。”
“贤婿不要过度伤心,也许小鹏天生是个短命相,现在伤心也没益处!”赵容国先走离灵堂去。
赵四娘看了丈夫一眼,也掩面急步人内堂。
欧阳长寿眼光没有离开过巢小燕的棺材,棺盖尚未钉盖,
烛光下巢小燕脸白如纸,双眼闭下缨嘴微张,嘴角似乎尚带着两分春意。
欧阳长寿的身体又再颤动起来,他一双眼睛注视巢小燕的尸体多过注视自己的儿子,似乎对媳妇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只有一个儿子,只有一根苗,这根苗现在断了,若说他不伤心不惋惜,那只有呆子才会这样想。
三更的梆子声传来。
欧阳长寿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的书房就设在大厅后面,而灵堂就放在大厅里。
书房的灯则亮起不久,詹天宏自外匆匆赶来,他用手在门上扣了两下。
“谁?什么事?”
“庄主是我,天宏。”
“门没闩,推进来吧。”
詹天宏推开门闪身而人,黑暗中墙角之后一对闪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
一忽,只听欧阳长寿道:“天宏,你也辛苦了,你歇下吧,明天开始将会更辛苦,司马老头绝非庸手,唔,你去通知护院一下,要他们小心点,提防马老头趁黑摸人来。”
“是,属下这就去,”詹天宏推开门出来,又把门带上,这才转身出去。
黑暗中那双闪亮的眸子也跟着隐去。
隔了半柱香,书房的灯光才熄灭,院子里一片黑暗,一朵乌云飞来,把玉兔裹起,天地间更形黑暗。
旭日自雾中跳出,已有不少城外的亲友闻讯赶来欧阳庄,准备吊唁。
赵四娘略梳洗一下,里着素服步出灵堂。紫翠雀看了她一眼,心头一酸忙把目光移开。
赵四娘对各人茫然地点点头,对丫环道:“春花,你看看老爷起了床没有?”
一个二十出头,长得颇为标致的丫头应声而去?
家丁立即换上新的白烛,堂上摆了不少吊客来的礼物,都是些黑白素布。
一忽儿,只见春花气急败坏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赵四娘脸色一沉,低叱道:“春花,你几时学得这般没有礼,大呼小嚷着什么?”
春花泪水在眼眶里乱转,泣道:“老爷,老爷他倒在书房地上,没有了…”
赵四娘脑内嗡地响了一声,堪堪没有晕倒。
赵容国眼明手快伸手扶住女儿,急声道:“詹总管,快去看看!”
詹天宏脸色一变,连应也没有应一声便冲了出去。
当他出来时,众人只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了答案,欧阳长寿一定也已遭了不幸。
赵四娘尖呼一声,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扑倒在她爹怀里。
饶得赵容国一生英雄,此刻也没了主意,一运气,一股内力由他掌心涌出,源源输入赵四娘体内。
一忽,赵四娘才醒了过来,喊了道:“苦也,爹爹…”泪如雨下。
群豪的心情也如铅石般沉重,紫翠雀也禁不住淌了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