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诚然大妙。不过,岂不是要说谎话瞒骗爹爹…”
六安心道:“他奶奶的,真是迂腐!”说道:“老爷既然不在,你的留言自然不是给他看的,也就说不上欺骗老爷了。你只消写上留言,不必署名给谁,这是你自己写给自己骗自己的,谁教袁大爷、莫大爷偷看呢?”说到这里,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
燕微生一想,点头道:“这也可以。”忽然又道:“不妥。”
六安奇道:“还有什么不妥?”
燕微生道:“爹爹正为我跟花姑娘的婚事问名。假如他以为我只是下山游玩一个半月,很快便会回山;他问名之后,就会到花家纳吉,敲定婚事,岂非大事不妙?”
六安道:“新郎走掉,婚事还会成吗?”
燕微生道:“六安,你的想法真是要不得。花姑娘是黄花闺女,如果婚事底定,才发觉逃婚,她的面子何存?”
六安道:“原来如此。少爷少担心,你只须另写一封信。给老爷,详述此事,不就成了吗。”
燕微生叹道:“你还不明白?我一写信给爹爹,岂不是立刻穿帮?恐怕咱们未到淮河,已给他揪回凌天堡啦。”
六安吐了吐舌头:“给老爷揪回凌天堡,这可乖乖不得了,恐怕少爷和我都活不成了。”
燕微生道:“这不就是。”
六安灵机一触道:“我有法子。”
燕微生忙道:“快说。”
六安道:“信你照写。写好之后,交给我,我托一名心腹朋友,着他七天之后,才把信交给老爷。七天之后,咱们早就烟花三月下到扬州,老爷再也捉不回咱们了。”
燕微生暗自算计父亲的行走日程,七天之后,想来还未及到花家纳吉,遂点头道:“六安,你这个主意挺好。不过七天后爹爹未必在堡中,你托人把信交给袁大爷便成了。”
六安道:“六安晓得的了。”
燕微生道:“你跟我来。”
六安会意,跟着燕微生走进书房,不待少爷吩咐,先自添水磨墨。
这封信实在不易写,既要言情并茂,又不能越父亲的权威,笔迹更不能有丝毫不整涂污。燕微生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足足写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放下笔来。
燕微生把信摺了个方胜,放入封皮,交给六安,慎重道:“六安,你打算把这信交托给谁人,此事事关重大,可不要拧砸了。”
六安道:“六安以人头作保,这人绝对可靠。城门守卫副总管张可靠,少爷认不认识?”
燕微生摇首道:“不识。”
六安道:“总之,这个人名叫可靠,人也可靠,办事决不会漏了一条毫毛,少爷请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燕微生道:“事到如今,我难道还有不放心的余地吗?”
六安道:“那我先走了。记着,五更天时分…”
燕微生接道:“铁索桥,不见不散。”
六安急步离去。燕微生看着六安走后,心里泛起一年前的一个晚上的情景…
那一晚,燕微生彻夜未眠,因为,他爹爹燕凌天在这天回堡。燕凌天答应过儿子,在外堡办完正事后,便与儿子一聚。
一直等到四更时分,燕凌天才走进儿子的卧室,大声道。“好儿子,你看爹带了什么回来?”
燕微生本来已等得睡眼惺忪,见到爹爹,不禁精神一振,站立行礼道:“爹。”
燕凌天手头拿着两卷画轴,打开第一卷,说道:“这是先朝张择端的名画《清明上河图》,我千方百计,才从京城王太监那里借得来观赏数天。这画描绘的,是江南形胜繁华的景象…”
那一卷《清明上河图》极长,摊在桌上,须得一段一段,一边卷着轴,一边收着轴来看,燕凌天解说着:那个江南哪,巨铺林立,尽陈异国奇货、珍玩绸缎;那个江南哪,人流形形色色,车马络绎不绝;那个江南哪,草长莺飞,芳香遍道,花草四时不谢…
燕微生只看得不胜神往,暗暗立誓,趁着青春年少,必得往走江南一趟,方算不枉了此生。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看完了一卷《清明上河图》,燕凌天拿出第二卷画轴来。
燕微生道:“爹,我真的困啦,这一幅,明天再看吧。”
燕凌天道:“不成,我明天就要离开凌天堡,把画还给京里的王太监。这幅画,你不看看,一定终生抱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