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很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碧云庄上裴敬亭和柳复等人的功夫,是他亲眼见到,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连他们尚制不住敌人纵火,自己赶去也是白饶上性命罢了。
但甘明久经卢吟枫教诲。卢吟枫本人便是慷慨任侠,平生最恨临难规避之辈。甘明最敬重师父,遇事也最能体察卢吟枫之意,心想,我此时策马一走,自然无人知道。只要我不说,师父也不能怪我,但日后在良心上,总觉得是件耻辱的事。甘明这么一想,顿时勇气倍增,便放开缰绳,向碧云庄驰去。
越向前去,也便越看得清楚,遥望前面火光冲天,火舌乱舞之处,正是碧云庄。
甘明来到碧云庄后山。却见吴璞昏迷在地上,甘明心想救人要紧,便用玉鬣金驼,将他载回施彩凤家里。
施彩凤见甘明回来,倒也笑脸相迎,见了吴璞,便有些变脸变色,甘明看在眼里,本就有些奇怪,但却再没想到他两人竟是旧识。
这也难怪,照甘明想来,一个是当年纵横江湖的好汉,一个却是本地村妇,这两种人如何扯得上关系呢?但他却不知道,吴璞和施彩凤当初年轻的时节,不但彼此相识,而且两人还产生了情愫,吴璞后来不肯成家,和这事也有关联;这事下文自有交待。
且说甘明当时仰望白云,想了一阵,觉得甚是无趣,便感叹道:“我不懂人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偏有那么些恩仇纠缠,看来还是我好些,我什么恩仇也没有,而且我还有匹好马,又有好师父,我还求什么?”
这匹马是甘明心爱之物,白天拴在屋后柱上,夜里便牵进屋里,甘明守着它睡,不免弄得屋里很脏,有时还拉了一地的粪。
想起了马,甘明便慢慢跑到屋后去,看见玉鬣金驼正站在屋檐下,低头啃草。
玉鬣金驼见甘明走来,抬起头望了他一阵,便又仍然低下头来。
甘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马脖子。这时却忽然听见施彩凤说话之声。
甘明本来无意偷听别人说话,但他却没想到马儿正拴在人家屋后,离吴璞所住的房间很近,甘明无意中正站在吴璞窗下,竟听得极清晰,倒好似有意偷听别人的谈话一般。
只听施彩凤悲声道:“如今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提这些旧话做什么?”
甘明正在不懂。又听吴璞叹息一声,说道:“如今我心头极乱,虽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罢了罢了,我这一片痴心,唯天可表,现在什么话也不必说了。如果有缘,行再相见,否则只有期诸来生了。”
吴璞说到最后两句,嗓子已经发岔,似乎唯有呜咽,不能成字。
甘明心里疑惑道:听说这吴璞,为人最是多智而机诈,怎么深情若此?
他刚在这里胡想,忽听吴璞在屋里大声唤道:“甘贤侄,甘贤侄!”
甘明慌忙答应着跑去。
一进房门,只见施彩凤正伏在椅几上啜泣。吴璞正扶着床欲起来。他见甘明进来,便道:“甘贤侄,我打算即刻离开此地,你意如何,是否我们同行呢?”
甘明怔了一怔,笑道:“吴二叔不如再休息一两日,待身体复原再走如何?”
吴璞此时已着好靴子摆手道:“我还要去办事,不能再耽误了。”
甘明本来也不愿再耽延日子,一听吴璞如此说,便道:“好,我与吴二叔同行便了。”
甘明本也无什行装,不需如何收拾,只把马匹鞍缰上好,便来请吴璞动身。
甘明进房时,见吴璞仍在低声和彩凤说什么,彩凤却毫不理会。
末后吴璞一咬牙,猛一顿脚,便转身走出门去,对甘明道:“咱们走吧。”
这一老一少,合乘一骑,向山下驰去。跑了一阵,甘明掉头回顾,却见一人悄立山巅,遥望目送。距离过远,看不清楚面目,但看她身上衣饰和神态,分明是那施彩凤。
两人乘马奔驰了一阵。吴璞知道甘明爱惜此马,跑了二三十里路,便勒慢了,让马儿缓缓而行。甘明骑在马后,双手攀着鞍子,问道:“吴二叔意欲何住呢?”
吴璞道:“我记得此去不远,便是人和镇,我们且先去那里,再定行止。”
玉鬣金驼脚程颇快,大约晌午初过,两人已来到人和镇上。
这人和镇地当交通要津,热闹非凡,甘明初来苗疆时,也曾从此地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