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亮,也得等下去了。
如此倒霉的妓女并不多,这附近一带才不过三个。
小娇是这三个中的一个。
她比其他的两个还要倒霉。
那两个今夜先后都已拉到了客人,只有她,到现在仍然在巷子里徘徊。
整条巷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徘徊。
二更已敲过,这个时候难道还有客?
小娇不由叹了一口气。
也只有叹气。
小娇其实已非独不小,而且大得很了。
今年她已是三十九岁。
一个三十九岁的妓女比一个同年纪的普通女人,看起来最少还要大十年。
所以她虽然一直没有隐瞒自己的年纪,很多人还是认为她在说谎,其实并不止三十九岁。
年轻的小伙子当然不会花钱找一个看起来大得可以做自己母亲的妓女。
年老的人也一样不甘心将钱花在一个看起来像老太婆的女人的身上。
小娇的倒霉并不难想象。
好像她这种年纪,事实也不这一点,小娇不是不知道,问题在,除了做妓女出卖肉体之外,她就再没有第二种谋生的本领。
说到找一个归宿,就更加难比登天。
所以她只好继续做下去。
这到底可怜还是可耻,必须先清楚她以前的一切遭遇才能够下判断。
她以前的一切遭遇都没有搞清楚的必要,此后的一切遭遇也是一样。
唯一必须清楚的只是她今夜的遭遇。
这最低限度,扬州城的总捕头查四就是这个意思。
巷子里每隔丈许,墙壁上便挂着一盏红灯笼。
整条巷子仿佛就浴在血中,但亦像洞房花烛之下。
这种环境,可以说恐怖,亦可以说旖旎。
小娇徘徊在这条巷子里,却无论怎样,也只像血狱中的一个幽灵,完全不像一个新娘子。
红灯笼之下,她的面色仍显得苍白,只不过远看起来已没有那么老。
两餐都已成问题,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买胭脂水粉。
她叹气未已,巷口人影一闪,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
小娇一眼瞥见,一颗心立时怦怦地跳起来。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男人走到这个地方,她实在有些喜出望外。
可是她并没有迎上去。
因为整条巷子她知道,就只剩下这一个妓女,她根本不用担心别人还来跟她抢生意。
她反而退后两步。
离得灯光远一些,她看来就没有那么老的了。
进来的那个男人似乎亦发现巷子里只有小娇一个人,笔直向她走过去。
灯光下看得很清楚,他一身黑缎衣裳,还用一条黑头布半蒙着脸庞,只露出眼睛鼻子。
小娇一些也不奇怪。
进这条巷子的男人本来大都是遮遮掩掩,生怕给熟人看见。
她等到那个黑衣人来到面前,才伸手牵着他的左手的衣袖,先“哟”的一声,道:“你这个冤家怎么现在才走来?”
黑衣人一怔,道:“哦?”小娇腻声道:“我叫小娇,你大概已忘记了。”
黑衣人道:“今夜还是第一次进来这巷子。”
声音很苍老。
原来是一个老头儿。
小娇由心里笑了出来。
这一宗生意难道还会落空?
她笑着应道:“是第一次吗?那么我非要加倍招呼你不可了。”
黑衣人道:“只怕我吃不消。”
小娇道:“我尽量迁就你就成了,来,我带你进去。
黑衣人道“时间尚早,我周围走一趟再来找你。”
他举步欲走。
小娇哪里肯放过他,抓紧了他的左手衣袖,道:“不早的了,来。”
她的另一只手连随抓住了黑衣人的那只左手,实行“拉客”
触手冰冷。
黑衣人的手简直就像是冰封过一样。
小娇奇怪道:“你的这只手,怎么这样冷?”
黑衣人道:“这只手不冷才奇怪。”’
小娇不由得一怔。
老年人血气衰弱,手脚难免是这样的了。
小娇总算想通了这个道理,道:“不要紧,一会就会暖起来的了。”
她抓着衣袖的那只手说着松开,也抓上黑衣人的左手,双手一齐用力拉。
黑衣人叫起来道:“别这样大力,当心拉断我的手。”
小娇咭咭地笑道:“拉断了今夜我就抱着你的手臂睡觉好了。”
黑衣人道:“那么你就用力拉吧。”
小娇应声用力再一拉。
这一拉,黑衣人那只左手竟真的给她齐肩拉断了。
整只手臂给她从黑衣人左手衣袖里拉了出来。
她冷不提防,收势不住,一连倒冲出两步,几乎摔倒在地上。
她当场一怔,目光自然落在抓在手里的那条断臂之上!
一望之下,她本来苍白的脸庞更加苍白,一声哀呼,昏了过去。
咕咚,她整个身子横摔在地上,双手仍然抓着那条断臂。
那条断臂纤细而光洁,绝不像男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