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流血,绝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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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僧早课早过。
一个静肃的早僧刚做完早课,捧着一盘素斋,自几株枯干的白杨木下转出来,面对苍茫曙色,朝着深深的禅院走去。
深深的禅院,禅院森森。
曙色迷离,白杨枯寂,早僧静肃。
静肃的早僧,静肃的近似无情。
禅院的尽头有间禅房,禅房在梧桐木下。
东篱居士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窗外冷风吹在他的脸,他的脸温润如红玉。
他已经盘膝闭目的坐了一个晚上,按照僧课,要到晨钟敲起时,他才可算做完早课。
蒲团前低几一张,几上紫檀犹在燃烧。
送斋的早僧推开禅门,就看见东篱居士,但是僧人的脸,还是静肃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僧人的脸仿佛就是冷的,冷如神案前佛低头俯瞰世人百态。
他将手里斋饭,放在蒲团前的低几后,就后退,碎步退出门外。
东篱居士并没有张开双眼,无情的僧人并不需要客套。
曙色渐明,雪已在消融,梧桐木犹在凋残。
东篱居士刚想要张开眼睛,作完早课,可是他的眉头却一紧,又闭起眼。
因为他忽然感觉出有一个人就站在窗外看着他。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东篱居士居然不知道。
东篱居士慢慢的将袖口里的手伸出来,他伸出的并不是五指已齐断右手。
是左手。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杀着是在左手,就如同见过他右手一双“折菊手”的,都已是死人一样。
他已感觉出这个人,一定够资格让他使用左手。
东篱居士用一种很慢,很奇特的速度张开眼睛。
他就看见窗下人的背影。
他瞬间回头。
他就已看见他。
东篱居士一直在冷笑,他的知意充当嘲讽讥诮。
他本来应该吃惊的,应该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他没有,他不但没有,反而一直在笑。
不停的冷笑。
就像是事情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他早已预料出这个人是谁。
“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东篱居士看着他,嘴角笑意很冷:“想不到真的是你?”
“但是你却想到了,非但想到了,而且早已知道是我。”
“哦?”“在你右手五指让人齐断后,你就已猜出是我了。”
“哦?”“你和杨开到这里,本就是要等我,因为你知道我迟早会来。”
“哦?”“你一定也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要我的命,你不过是要我的命。”东篱居士还是在冷笑,冷的可怕:“你杀了胡大海、常遇春,接下来当然就是我。”
“你说的没错。”
东篱居士看着他:“不过,你得先要确定一件事。”
“哦?”东篱居士道:“你杀得了我?”
“我虽然不是很有把握,幸好有一件事是我能够确定的。”
“哦?”“幸好我知道你成名的‘东篱折菊手’真正的杀着并不是在右手,而是左手。”
东篱居士双眼忽然紧缩:“你知道的似乎太多了。”
“是的。”
“钟山。”东篱居士忽然仰头大笑,钉子般盯住他:“好一个‘钟山剑客’钟山,看来我的确太低估你了,我本不该这么低估你的。”
***
晨钟初响,一声,又一声。
曙色乍明,冬露渐散,雪开始消融。
檐下梧桐,如雨后的残乱,已让昨夜深雪冻得碎裂。
小窗几亮,双扉经雪洗得发白。
从明镜的小窗看进去,就可以看见东篱居士还是坐在窗下的蒲团上,他的脸还是温润如玉。
他的对面却多了个人。
钟山就坐在他面前,蒲团上,距离他不会超过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