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刚走到屋后,箫声已倏然而断。
箫音乍停,他神智忽然一清,暗道:“此人能奏出这等感人的音韵,不是隐身林泉的高人,亦必是满腹文章的雅士,但现下凌晨大早,人们大都高卧‘隆中’,春眠未醒,若非感怀积深,无法排遣之人,绝不会在这等时分,吹箫自遣…。
正忖思间,箫声又起,这下既不是凄凉哀伤的音调,也没有如泣如诉的韵味,入耳清越,悠扬婉转,袅袅娆娆的音韵之中,产生一种说木出的宁静,没有恐惧,没有烦恼,只觉得天地一片祥和,充满了快慰与欢乐…。
他一面倾聆悦耳的箫音,一面暗自忖道:“这人吹箫自娱,一定十分入神,眼前四下无人,我何不走过去瞧瞧。”
心念一动,立时提气轻身,缓缓地走向窗口,用舌尖添破了一个小洞,双眼向里望去,只见罗帐锦被,妆台陈列…。
他乃知书达理之人,一见房内摆设,赶忙闭起眼睛,暗道:“瓜田李下,尚避嫌疑,我岂可偷窥人家女眷闺房,要被人看到骂我轻薄,那可是有辱门风之事,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心念及此,箫音忽停,紧接着响起轻微的步履之声,慌忙问睁眼一看,那知不看犹可,这一看竟自心头猛地一跳,半晌连气都透不过来。
原来蒲逸凡目光触处,只见一个秀发披肩,清丽绝俗的白衣的少女,手持洞箫,缓步向妆台走来。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两月多前,在那荒林古庙之中,被一代女魔冷桂华,以烟薰火烤的酷毒非刑,弄得九死一生,后来在浓烟烈火中不知被何人救走了的李兰倩师妹!
李兰倩是他青梅竹马的爱侣,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个多月来,他自己虽然迭经风险,屡遭奇变,但对这位思比山高情比海深的师妹,却是萦牵梦挂,长系心头,现下劫后余生,朝思暮念的师妹忽然出现在眼前,那能教他不欣喜若狂…,激动、紧张,乍然竟自连气也透不过来!
但他现下内功精进,定力极强,激动的心情不过顷刻之间,很快地又平静下来。
他定了定神,望着这时已坐在妆台前的李兰倩,只见她螓首微垂,蛾眉深锁,一脸憔悴,面露愁容,清丽的丰姿虽仍依旧,但人已消瘦不少,直看得蒲逸凡满怀凄然,有说不出的难过,当下暗自想道:“她落到眼前这般地步,全为自己所引起,此等恩情,纵是舍命相酬,也难报答万一,今生今世,我…。”
正自思忖之间,忽见房内人影一闪,凝神瞧去,在她面前,已多了个身着青色长衫,神采奕奕,潇洒脱俗的中年儒士。
李兰倩一见这中年儒土,就像看到了怀念很久的亲人一样,幽怨顿消,笑逐颜开,当下雀跃而起,扑到中年儒士怀里,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娇声说道:“这些日子,可把倩儿想…”她因兴奋过度,话只说了一半,竟自偎在他的胸前,哽咽哭了起来。
那中年儒士一面用手抚着她的头发,一面微微笑道:“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话仅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神情之间,流露出无比的爱意。
李兰倩在那中年儒士怀里,依偎了一阵,似已得到了心灵上的慰藉,忽然正起身子,梨花带雨的玉颊上,绽出了一抹欣然的笑容…。
这笑容,有如春花初放,又似寒梅吐蕊,散播出醉人的芬芳,纵是冷若冰霜之人,见了也要怦然心动。
那中年儒上捧着她的双鬓,两道如电的棱芒,紧盯在她脸上,嘴角间露着微微的笑意。
蒲逸凡目睹此情,脑际有如雷击一般,轰然一声,震碎了烙在他心版上的美好倩影;眼前看到的,已不是他心目中冰清玉洁,姿仪高华的师妹,而是一株冶艳、庸俗,任人采折的路柳墙花,不由暗忖:
“师叔高风亮节,一世侠名,他老人家遗骨未寒,你竟这么不求长进,抛却深仇,苟且偷生,不顾廉耻,下贱地与人…”
心念及此,只觉胸中热血沸腾,一腔炉火高烧,钢牙紧挫,暗自决定道:“今天既然遇上,说不得只好硬下心肠,宁可教她死在我手里,也不能任其下贱堕落,致令师叔生前侠名受损,死后九泉蒙羞…。”
他年未弱冠,气血方刚,虽然现下已有一身绝高武功,但有时冲动起来,仍然难以把持,心中所想之事,就非做到不可,当下挺身抬头,后退了两步,右臂一举,呼的一掌直向窗门劈去!
蒲逸凡现下功力何等深厚,掌势出手,潜力狼涌,但觉威猛绝伦的强劲掌风,呼然撞击过去。
就在掌力快要触及窗纸之际,他心中忽然一动,脑际掠起了古庙中疗伤的往事,不禁黯然一叹,把击出的力道,重又收了回来,垂下右臂,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