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尚在襁褓之中,古家的孤儿,虽经补锅怪人千里奔波,求得青灵上人的“保命金丹”延长了他在人世间半年岁月。
但,这是徒然的,无名和尚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不惜干犯本门森严的戒律,闯关上山,那也是徒然的…
只见他小小的身子,被包裹在襁褓之中,陨星飞坠般,疾然向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之中落下…
无名和尚站在临海崖边,俯视着,一团黑影,由大而小,疾降——他喃喃低颂经文,为在未知人世为何的稚子默祷…
然而,又一声激越的雕鸣,惊动了无名和尚。
他看到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雕,宛如一朵乌云,白天边急降,径奔那行将掉落大海的孤儿急翔而至——
随即,那黑雕又是一声清鸣,鸣声中,隐隐透出一声慈和而沉凝的佛号,那黑雕振翅之间,在海面回旋了一匝,便振翼上升,穿云排空而起。
无名和尚望空合十,直待雕影不见,才转身向莽头陀行去。
只见莽头陀这时已渐渐陷入昏迷之中,他倚石盘膝趺坐,手持一百单八颗佛门念珠,依然勉强断续念着经文。
脸上虽则流露极端的苦痛之色,但却充溢着祥和之态,嘴角之间,隐隐流露着殉道者的笑容。
无名和尚百感丛生,不由暗叹:“我无名,也算得是一个佛门中人,但怎及他礼佛之忱…”
感慨之中,出手点了莽头陀三处大穴,遏止了出血之势,然后,自怀中取出药来替他敷设。
莽头陀并不挣扎,只睁开灼灼的环眼,注视无名和尚,无力而平静地说:
“阿弥陀佛——佛说:无生、无灭、无嗔、无欲,莽头陀已在这一瞬之间,得悟我教真谛。”
“无名大师!万事须求不着‘色相’,‘着相’便非真解脱,莽头陀错了——你即速上山去吧,不用费心了!”
无名和尚听得心头一凛:“阿弥陀佛——贫僧经年来所作所为,岂不是处处‘着相’?岂不是事事‘生嗔’?…”
这时,山上飞也似奔下一位僧侣,只见他来到礼佛坡问,躬身合十,向无名和尚顶礼道:
“弟子昙德,参见师叔——”
无名和尚合十还礼,低声慢道:
“阿弥陀佛——贫僧待罪之人,当不得比丘大礼。”
只听那昙德又道:
“老和尚入定方回,恰值坐下神雕,迎接南海无恒师叔回转,在崖下救起一个行将落海的稚儿——老和尚得知师叔已经法驾莅临,谕命弟子前来请师叔即速上山。”
无名和尚听说,那古家孤儿已被南海无恒大师救上山去,不由宣声佛号,道:
“罪过罪过——贫僧恭领大师兄法谕!”
转身朝莽头陀深施一礼,迈开步子,缓坡而上,却听昙德说了一声:“弟子恭送师叔法驾——”
他说毕,便转身看护莽头陀伤势去了。
礼佛坡至山顶无住大师参佛之所,其问尚有数处阻扼之地。但那些护法弟子,因有无住大师放行之谕,是故见了无名和尚,只各合十一礼,便自退过一边。
待无名和尚到得山顶,这时距无住大师坐缸证果之时,尚有一个多时辰,只见苍松掩映之中,那无住大师静修其间的茅屋四周,前后环坐着数十名佛门高僧,垂帘合目,手持念珠,为这位行将涅盘的一代圣僧祈祷…
茅屋之前,一株千年古松之下,莲花形的蒲团之上,坐着他大师兄无住大师,六七个本门弟子,伺立两边。
在无住大师左前方的一只蒲团上,也端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瘦小的女尼,这女尼抱着那孤儿。
身边蹲着的无住大师坐下神雕,金睛火眼,翎毛光滑,顾盼生姿。
无名和尚举目四顾,见数十名护法高僧之中,竟有半数不是本门子弟,心头不由地闪过一抹疑虑:“护法僧中,既有这多外人,恁地却反拒我于山下?…”
但见他缓步行至无住大师蒲团之前,伏身礼见道:
“弟子无名,参见大师兄法驾,并为犯戒闯山请罪——”
无住大师两道其自如雪的长眉,微微一掀,念一声“阿弥陀佛”睁开他不怒而威,神光盈足的双目。
注视着低头俯视的无名和尚,缓缓说道:
“无名——你知罪吗?”
无名和尚闻言,如同焦雷轰顶,心头大震,低头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