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自然假装惊惶,连问:
"大哥打痛没有,我真疏忽,这是那里说起。"三元觉着背上隐隐作痛,暗骂:"狼娘们,真他妈的手狠,你要诚心打这一下,早晚叫你知我厉害。要不是身上穿着厚皮,这一鞭岂不够受?"心中寻思,口还不便说出,忙答:"无妨,我也真急了一点,难为你两夫妇是老公事,这样沉不住气,人家弟兄业已好招好供,足够朋友,自来骂无好话,打无好手,当场不让,有什客气,如何为了几句戏言这样冒火,他三弟兄又不会跑,有话大家商量,着急作什?"随令陈氏弟兄:"将这三位朋友带到厢房里面,由你两弟兄作陪,好好待承,等我们谈上一会再去向他请教。"陈氏弟兄自然会意,应了一声,带着三个垂头丧气,假装痛苦的贼党一颠一拐往厢房中走去。这里毕氏夫妇也都假装醒悟,明白过来,先说三元有理,自己见事则迷,忘了他们还有许多同党,此时毒打引使怀恨,事更难办。谢完指教,三人又故意鬼头鬼脑低声谈论,商计明早送客之事。
三元想起天已放明,还要回去送药,便向主人辞别,并说第三日想往大明湖寻见那位异人当面认错,请其格外从宽发落,自己决计辞差,只求留碗粗茶淡饭,不要使他当众丢脸,以后无法见人,便是感恩不尽。翠凤又再三叮嘱:"这位影大爷和神仙一样,就有什不得意的事也要明言,千万瞒他不得,否则自找苦吃,还难挽回。他如真个痛恨你我,当成仇敌,也不会给你儿子伤药了,明想将你感化过来,改邪归正。大哥要劝大嫂凡事想开,放明白点。我如不是家中事忙,你二弟人太忠厚无用,早看大嫂去了。"
三元心想,这娘们真狼得妙,换了别人非被瞒过不可,随口谢诺,匆匆牵马,仍由后门走出。到了门外,又教毕贵如何骗供送官,事情一完即速告退,然后上马赶回。
三元到家一间,并无什事,心中暗喜,先将伤药与赵柱服下,勉强睡了两个时辰,一面照顾妻子伤病,一面盘算,觉着多年威望,如令毕贵抢先,实在不是滋味。他能约出这许多人,难道我就一个人也约不出来?想了半天,想起昔年所交两个有名大盗金毛狮子程凤标、飞叉韩泰,现在克州一带洗手纳福,二贼年纪才只四十多岁,前数年威震山东,正风头上,忽然激流勇退。两家又是至亲,住在一起,难得彼此并无深交,但有一个勾结多年的黑道上朋友夜行神猴小悟空茅吉是这两人的师兄弟,又受过自己好处,必可请他出来。先因茅吉前年一腿残废,决非影无双之敌,近年又难得见面,不曾想起,如其不与见面,偷偷命一心腹托他约这两人必能办到。主意打定,因恐事情泄露,连手下的人都未托,先向县衙告了两天病假,连昨夜三贼送官之事表面均由毕贵一人办理,以便事成照样分功,万一败露也可假装糊涂,不致增加对头仇恨,临时命人朝毕贵打了一个招呼,连衙门都未轻去,先到一个平日合伙的香烛店内,假装借钱,算计敌人不会寻来,又是白天,暗将以前荐进的一个心腹伙计引往房内,教了一套话,各自走出,由那人自去寻找茅吉,代请帮手,自己到日便往大明湖边赶去。
这时积雪未消,天气酷寒,阳光虽好,还是那么干冷。柳泉居原是一个紧靠湖边的大酒茶馆,门前隔着一片空地,前面湖水结冰甚厚,寒林萧疏,被冰冻结成了树树银花,冬阳光中别有一种清冷之致,但是天上风寒,游人裹足,当中路上的积雪被往来车马行人多日践踏,变成一条条的灰黑痕迹,长蛇也似蜿蜒在那冰雪山野之中,景物分外显得荒凉。路上除却几个冻得鼻涕直流,肩上却挑着沉重的柴草,头上冒着热气,衣不蔽体的乡民一路吆喝走过而外,偶然也有一辆旧的驴马车,牲口都瘦得见了骨头,在车把式颤声呼喝中,拖着各种货物一步一步挣扎前进。春秋佳日,所见衣冠中人一个不曾见到。
快到柳泉居时,忽然发现相隔不远树林中阳光底下围坐着几个村童,各穿着一身破旧短装,坐在树桩和打扫净的大石块上,正吃柳泉居门口所卖的烤白薯,有说有笑,甚是高兴,心中有事,也未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