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不听，

霖顿时惊喜难抑：“霖疑是梦中！小…你，你果然愿意到吴家来么？”

其实，早在昨儿一天一夜里，他把各可能都思虑了一遍：刘小会为何会私传书信约见自己？见了自己，又会说些什么？

腊月二十八上午，接亲的仪仗队伍从吴家坪到山城的二十多里地，一路鼓乐齐鸣、锣铳俱响。鼓乐前领，接着是十几个着了公服的衙役，分别打着书有“七品正堂”、“肃静”、“回避”等斗方大字的仪牌。围观者人攒动，肩接踵。山城城关一时竟万人空巷，闹得像赶庙会和看赛灯似的。

见丫们都门去了，霖赶忙亲手为如茵卸掉了一繁重的金珠凤钿和上那件组绣丽的七品补服和八团蟒袍的婚礼大装，里面一件大红团绣的丝棉敞衣来。轻轻托她到床上，脱掉脚上一双底腰的红缎平金绣鞋，拉开一床棉被为她盖好了，又在她背后掖了一床缎被靠着。看了看火盆燃得正旺，便坐在床边轻轻为她抚起了背。

这时，他急忙拦住如茵的话：“刘小，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下去了，霖心下明白！霖只想对小说一句——不什么事，霖都心志依然，决无嫌弃忌讳之理！不霖有意无意，毕竟小陷如此困厄，有霖的一份原故和罪过。霖愧悔！且霖今日竟以小之不幸，而成霖之大幸，终遂平生之愿，激上苍垂顾尚且不及，何来嫌忌之理？只是，只是…既然小肯屈就霖，霖也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可否相允：霖想请小见怜霖思盼仰慕之苦，能否仍旧赶在原定的腊月二十八，就请过来吴家如何？”

话虽只到此，那心内明镜似的吴霖，却是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了——这就是为什么刘小她今儿竟肯屈尊大驾、约见自己的原故！

她决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来求自己的！

谁知一松劲，竟觉得气心虚起来，一时竟昏了过去。服侍的丫和家人一见，俱都吓得手足失措，却也不敢太声张，赶忙悄悄叫了大和霖两人过来。

如茵因这段日心俱伤，又从天不亮到这会儿，一直地被众人折腾着，透过红绡盖，隐隐可见满晃动的都是蔟蔟的人群，昏昏可闻满耳皆是闹哄哄的喧响，自始至终都是被动地受人摆布着。直到被人扶新房，耳畔才觉得略清静了些。

新郎倌吴霖，今儿一簇簇新的四爪五龙的彩绣蟒袍，外面是文七品绣鸂鶒的补服。漳绒帽的上，缀着桃大小一颗明闪闪实心的金珠。上斜挎着海碗大的红缎，骑在一匹雕鞍佩饰的枣红上。队伍中间是一四人抬的蓝呢官轿——这就是新人所乘的轿。

如茵一时竟心慌起来…

如茵着泪，好一会儿才说：“如茵逢此急难，蒙吴公如此不嫌不弃，不使如茵蒙羞披辱，无颜苟活于世。如茵安有不允之理…”

返回的路上，官仪后面是两家的引礼、官轿、车和驮着陪嫁箱笼的队，直拉有半条街长。除了鼓乐鞭炮依旧喧天作响之外，五六个引礼的人，不时向一街两旁撒些簇簇新、明晃晃的大小铜钱，引得娃娃们竞相捡拾。

其实，所有的一切，皆已尽在他的料定之中！

这时，只听外面的帘钩儿玎铛了几声。霖赶忙站起，见丫走来时，自己接过温的酒盅，扶起如茵，令她半躺半起地坐着，亲自用汤匙喂了她半盅米酒。如茵一时就觉着上有些起来。

如茵泪迷朦地望着面前的吴霖，她再料想不到：原来，面前的这位吴公，竟是这般善解人意、这般宽厚情的一个人儿！

霖急忙拦住：“不用！她只是太累的缘故。稍稍歇一会儿，看看再说罢。”一边令家人带郎中依旧先到外面吃酒去，又令大嫂等人也去照顾众位女宾。一边待站在跟前的两个丫：“去灶房一碗银耳汤来，再舀一茶盅米酒——记住，要加得才行。”

待迎亲的队伍赶到城里刘家时，早有刘家的众位亲朋在一街两旁摆了十多张的贺桌迎候着。贺桌上摆满了各的果、炮和撒放的礼钱。刘家请的两班送亲的鼓乐震耳聋地奏着《百鸟朝凤》、《喜庆曲》，与吴家迎亲的两班鼓乐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

到了吴家，早有众亲友迎上前去接着新人——迈大门过二门，火盆，洒喜，拜天地，最后才被扶房。

围观的众人隔着那缠满了大红缎和金黄苏的轿周围，猜测着里面坐的新人，不知该是怎样的一副天仙模样？

心下虽着急，却也不敢冒昧问。

终于，如茵定了定神，抬起来，望着吴霖：“吴公，我…我今天找你，只是，只是想求公一事：若是…若是公不嫌弃的话，我，我…愿意到吴家…”

此时，如茵早已悲咽得不成声了。下面的话，她实在无法更明白地说来了。

霖疾走过来，正好宾客中有一位郎中，被家人叫到了新房外面，问二爷要不要为二瞧一瞧？

山城前来喝喜酒的客人当中，上至霖的同僚，霖在省城衙门里官的夫，证婚人山城知县，主婚人付老爷并山城豪富缙绅人等，下有近朋远亲，加上女眷和娃娃，约有二三百还要多！

因见她哭得哽咽难禁的样，霖心内怜惜得发痛。想要为她拭泪安一番，却又怕造次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地望着面前这位自己日思夜梦却又泪不已的女，思量着她这般地犹豫踌躇、这般地难以启齿，究竟为了何事？

虽说离搬亲的日只剩七八天，置办一应所需赶得十分迫。可是，在山城人的记忆中，从七品州官、吴家坪士之后吴二爷娶亲的场面，实在是多年难遇的隆重和闹呵！

如茵听见前面这时正吆五喝六地喊得闹，便促霖：“我这会儿好多了。你快去关照那边儿的客人吧！”

刘如茵：“吴公…可是，可是…如茵今天另还有一件事情，不想隐瞒公，更不想不明不白地走公的家门。所以，约公来，是要告知公一件实情…那时，公允不允婚事，再答应如茵也不为迟。公闻知真相后，若有憎嫌忌讳之意，不愿吴家蒙羞，公也不必勉。只是，如茵还请公退亲时，千万要为如茵保全声名，莫令如茵死无葬之地…”

如茵渐渐地有些缓复时，就要挣扎着起。霖令她依旧躺好，低声附耳：“你别外面多闹，也别去尽那些虚的俗礼！只听我的，静心在屋里歇着好了。我待下人守着门，谁也不许过来扰你就是了。”说着，只伏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如茵，一双清碧的里，满是柔情和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