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双半大不小的脚在水中哗哗疾走、如履平地的脚,想起自打婚后,为了掩饰这双大脚的原故,自己从来都只肯穿长裤或是长裙,以免自己的脚被人瞧见,遭人笑议。而在记忆中,逸之和子霖二人似乎从未大在意过自己的一双半大不小的脚。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到京城时,倒是舅舅曾不经意地朝自己那双半大不小的脚瞅了一眼,令她第一次为自己的脚感到了拘泥和羞赧…
当她趔趔趄趄上了岸,双脚湿淋淋地跑到吴家的后花园,推开虚掩的园门时,猛地和一个人撞个了正着!
她不禁大吃一惊:就着半轮残月,她看见,迎面挡在自己面前的原来竟是自己的儿子宗岩!
少年的宗岩,今晚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月光下的身影显得又高又大。她仿佛第一次发现,儿子长成大人啦!
“娘…”
宗岩冷冷地望着娘,半晌才叫了一声——他的心在流着血,若不是亲眼看见娘今晚从后山回来的实情,他哪里相信外人的流言?此时,他的心被怨怒和痛苦纠扯着,更被嫉恨之火燃烧着!那个人是谁?他竟然令娘心甘情愿地为他冒着夜风冷水的侵袭,冒着身败名裂的威协,为他哭泣为他伤心,为他顾不得儿子和耻辱…
宗岩仰着脸。他的眼睛于月下闪烁着痛苦的眸光。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屈辱,也感到了极大的威协!那个人是谁?一个和尚?道士?自己堂堂一介五尺男儿了,如何能忍下这般的奇耻大辱?
“娘…你做什么去了?”
如茵没有理会他。她拨开儿子自管离去。
宗岩一把拦住她的去路:“娘!你…你就算不为儿子的脸面着想,不为吴家着想,也不为我死去的父亲着想,也总该记得,这世上还有…还有‘廉耻’二字吧?”
再也忍不住满腔愤怒和委屈的如茵,一扬手“啪”地一记耳光搁在了宗岩的脸上。这一掌下去,连如茵自己也吃了一惊!她自己的手都疼得火辣辣地了!在这寂静的夜里,那一掌显得这般响亮!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下那么重的手?虽说是在夜色中,她仍然还是看清了,儿子那张英俊如郎月的一张脸庞,很快泛起了几道明显的阴影来。
儿子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目光灼亮。
如茵的心立时就痛得抽搐起来——儿子从出生到如今,整整十六年了,在这个世上,还从来没有人舍得动过他一指头呢!子霖活着的时候,连大声呵斥他一句都没有过的啊!
如茵再也抑止不住悲咽起来…
一脸的平静如茵,这些日子里,五内却如滚油煎炸一般痛楚难奈!
大嫂奉了丈夫之命到后庭闲坐。见如茵忧心忡忡、神色犹豫地样子,不知二弟妹有了什么烦心的事?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了一番,却也没有探出个所以然来。
大嫂回到前庭后,把情形说了一番。吴子霈听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兀自思虑着:这个寡弟妹,莫不是有什么心病了?抑或哪个说话办事的人,不如她的意了?掐着指头算了算,这会儿,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
他不动声色地把弟妹后庭的下人叫过去,一一询问了一番。平时二奶奶都爱吃些什么?哪个丫头更讨她欢心?是不是谁说话惹了她?出门散心了没有?都有谁来看二奶奶?
结果,便问出一些疑心来:原来,城里弟妹的奶娘近日来吴府多跑了几趟。另外,自打寡居后从不大出门的弟妹,这段日子,连着到后山的玄中庙去了好趟!
吴子霈思忖了一番,不觉暗自惊异:这个弟妹一向礼佛却不信神,为何突然往庙中频频走动起来?
于是,又细细地打听:“二奶奶平素烧香,都到哪个神殿?许的什么愿?上的什么供?抽了什么签?”
丫头答道:“二奶奶到后山玄中庙,大多都是和她奶娘一起去的。”
吴子霈沉默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