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说得是人话吗?你是我儿子一天,我就要管你。“杨千里一个耳光挥了出去,清清脆脆,火辣辣生疼。
长了这么大了,死里逃生了多少次,这还是第一次挨耳光,杨问捂着脸,觉得自己居然有点贱——巴掌这个东西,素来是粗暴父母的特权。
可他总不会说哇哦感觉真不错,他皱皱眉,拉着脸:“现在履行当爹的义务了?晚了。您有这个精气神管管您那位儿子——我警告你,别过来!”
“我不信你还敢还手了!”杨千里教育孩子的做法向来简单粗暴,跟着第二巴掌挥了出去。
杨问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压得粗粗的:“我不知道你是我爹的时候也没还手,你不知道我是你儿子的时候…也没少教训我啊,房东叔叔。”
杨千里的手软了,那也才不过是半年前,那时候这孩子的嗓音还带着雌音,他此后无数个夜晚曾经梦回那一刻——杨问坐在出租屋里塌了大半的小床上,脸色因为痛苦而惨白,但眼睛里放着憧憬和希望的光。他低声下气地乞求着,带着一个孩子对成年人全部的信赖,然后…成人世界教训了杨问,而命运教训了杨千里。
“房东叔叔,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过,我做了什么坏事,全天下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你女儿就在你背后,你说给她听?说啊,你敢吗?”
方芳走过来:“杨问,你别这样,爸爸已经把那件事告诉我们了。他本来都不敢见你,是我妈非让他来的。我妈本来也不想见你,可她说你们到死都是父子,一根刺扎在肉里,不拔不成,会发炎的。杨问,我爸…呃,也是你爸,他是做错了,可他也是太想我能考音乐学院。他是个好人,做错了这么一次,正好被你撞上了,你原谅他,好不好?”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你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不是挺好吗?”杨问挥挥手:“我没人照顾也长这么大了,不用关心。”
方芳抓住他胳膊不让他走:“你骗谁啊,我是你前桌哎——杨问,谁一辈子不犯错啊?你又不原谅别人,又不原谅自己,多累呀。只要你想开点,一回头,什么都不是问题,你有爸爸妈妈了,也有姐姐弟弟了,还有同学和朋友,为什么不呢?来啊,再试一次,你都能试着和林舜相处为什么不试着和你爸爸认识?”
“谁说我跟林舜相处了?”
“要不然你会和他坐一辆车?”方芳满眼都是笑:“韩冒把你带回来了,不是吗?杨问,重新开始吧…试一试。”
再试一次,再爱这个世界一次,多美的诱惑,杨问蠢蠢欲动了。雨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头发有点长了,遮住眼睛,顺着脖子流进胸膛,伤口的血在融化,染得衬衫一片鲜红氤氲。不远处,另一柄伞下,小岸和妈妈远远地走过来,方芳妈妈大声呵斥着杨千里:“哎,怎么不给这孩子打伞呢?杨问,回家吃饭吧,饭都快凉了。”
杨问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听不得回家两个字。
杨千里小心地揽着他肩膀,把伞移到他头上,杨问这回没有跑,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连同一些热乎乎的眼泪。年轻真好,就算是心冷,也只是流水浮冰,春风一吹,就有了再度喧哗的勇气。
唔,这是我跟的第三任老大,我的亲生父亲。
方娅阿姨的手艺比周阿姨差了很远,冬笋太干,肉都没怎么勾芡,韭菜太老,鸡蛋不够香…可是,这是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耶!杨问洗了个澡出来,套着杨千里干净的旧衣裳,享受着重返人间的第一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