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就是永别。
京冥的目光一刻不停的追随着她的目光,直到,重重的眼帘终于阻挡了一切。他横抱起霍澜沧,向船下喊道:“沈兄,小林兄,恭喜二位罢斗,待我照顾澜沧——”
沈右和小林野并肩站在白色木筏上,身上各自多了道剑痕——那夺命的一剑,不知是手软还是其他,竟没有夺去二人的性命。京冥将熟睡的霍澜沧交给他们,对着沈右道:“事情安排好了,一切拜托沈兄。”说吧,双手一揖,恭敬竟不下叩首。
沈右点点头,看着这个几次三番从自己手里逃出一命的年轻人,说不出的怅寥难过。
他轻轻抱起霍澜沧的身子,只觉得这姑娘真的好沉。
木筏远去,京冥转过脸对着火鹰:“杨兄,你的致幻蛊术可以用了。”
火鹰似乎极不喜欢这声“杨兄”冷冷道:“你倒是打我一拳试试?”
京冥嘿嘿一笑,一拳直击,神完气足,哪里有什么“幻术”的影子?火鹰不由得大惊——这次确实真的吃惊,京冥千真万确受了幻蛊,而这幻蛊是无法可解的,自己适才已经悄悄用了蛊术,但是…京冥当真一点反应也没有——当然,除了眉眼间的一丝倦意。
“你?”火鹰双目猛地一睁。
京冥轻轻笑了笑,有些羞涩,淡泊不似人间,他将那只打去的拳头慢慢翻转,展开,掌心,赫然是一只碎裂的玉瓶。
那是轮回散,当今世上绝无仅有的最后一瓶轮回散。
火鹰终于明白了京冥眼中的萧索——他终于服下那最后一瓶毒药,却不得不继续面对这无尽的厮杀。
“京冥,我不想杀你,你可明白?”火鹰忽然说:“你是这世上唯一懂我的人。”
京冥笑笑:“可惜,你却不是这世上唯一懂我的那一个。出手吧。”
二人的身影又一次斗在一处,京冥已经了无牵挂。
火鹰一掌递出,忽然道:“京冥,你明明已经可以练到第九层的。”
京冥笑笑:“我只想乾坤通达,我掌握不了这个天地,杨磏龙,我一直很敬佩你,这个世间,你是唯一有勇气不惜一切也要改变世界的那个人。”
火鹰道:“那你为何阻我?”
京冥索性住手:“因为我更知道,那做不到,只会伤及无辜而已。”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了看四周——天很静,海也很静,适才厮杀的人渐渐转向城内,这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无须再解释——他们各自信奉各自的信仰,永远没有交集。
京冥脸上的倦意似乎更盛了。
“什么时候吃的药?”火鹰还是忍不住问。
“昨天夜里”京冥看了看天“或者说,六个时辰以前。”
火鹰终于无话可说,六个时辰,药性早就深入了骨髓——
只是在这一瞬,西北方向一片火树银花闪遍天际,京冥痴痴地望着,望的几乎要流下泪来。
“那是什么?”火鹰忍不住心中一丝战栗。
京冥一字字道:“那是徐阶做了新一任内阁大学士,八方戚家军赶到台州的消息。”他又一次加重了语气:“那也是福建境内倭寇被赶出中国的消息。”最好,他笑了笑:“那还是当今万岁下令,追拿严家,追捕演武堂余凶的消息。”
每一个消息都如同一个霹雳,从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火鹰脸色终于也变了。
京冥笑着解释:“你看,我不得不吃轮回散,我必须赶在你之前做完这些,你把严家赶下台,但是…一切都被接收了,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完美无缺。”
“很好。”火鹰点头:“我也终于明白北边那些日本海船是怎么回事了。武田那小子,想要黑吃黑。”
京冥点头:“你对付得了他,我相信…只不过,这个人,你要留给我。”
京冥从来没有幻想过在武技上击败火鹰——火鹰的武艺已经到了化境,他用的是另外一招,更彻底的一招。
火鹰留在那里,从头到脚,忽然开始衰老。
京冥驾着艘小艇,掠到了武田的船上。他还有最后一件事,那是他生平唯一歉疚的女子,那是他最后一桩罪。
“拔你的剑。”京冥道。
武田没有退缩——大名的传人绝不会退缩,京冥也一剑攻了上去,只是在那一刻,一道黑影扑了上来,撞上了京冥的剑锋——牡丹一样素净的脸庞,曾经是京冥厌恶绝顶的女人,只是那一刻,他终于拔剑,走人。
她、也是个为了爱人付出一切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