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笑,然后移开视线。
听了白衣少年的两句话,那名柳髯老者尚不怎样,而那位中年文士却有点受不住,当下脸色一沉,冷笑道:“这位弟台如此相催,想必博学得很,何不径直代为作答?”
白衣少年笑了笑,缓缓说道:“代答亦无太难之处,概略说来,诗始在百篇,而楚辞,而古风,而乐府,其次方及唐宋,诗品则有九等之分,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如欲总评古今诗人,基上述九品之格,却不妨兼采精约,略而自魏晋始…”全楼为之寂然。白衣少年缓缓接下去道:“魏武帝之诗,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曹子建如三河少年,风流自赏;鲍明远如饥鹰独出,奇矫无前;谢灵运如东海扬帆,风日流丽,陶渊明如绛云在天,舒卷自如;王维如秋水芙蓉,倚风自笑,韦应物如园客独居,暗合幽微;孟浩然如洞庭始波,木叶洒脱;杜牧之如铜丸走盘,骏马泻坡;白乐天如农桑父老,言言皆实;元微之李龟年,说天宝遗事,貌悴而神不伤…”
楼中酒客神凝息屏,落针可闻;自衣少年望了单剑飞一眼,他见单剑飞也在静静听着,笑了笑,这才又接下去说道:“韩愈如背水叠沙,惟韩信独能;刘梦得如镂冰雕琼,流光自照;李长吉如汉武食盘露,无补多欲;孟东野如埋泉断剑,卧壑寒松;柳宗元如高秋晚眺,霞横雁飞;李商隐如百宝流苏,千丝铁网,绮密细腻,柔彩周详;苏东坡如沧海连天,变生百怪,终归沉雄;欧阳修四平八稳,宗庙之祭品也…”
众人为末句发出会一笑,那名柳髯老者问道:“宋人部分,不嫌太省略了么?”
白衣少年笑答道:“黄山谷如陶景弘奉诏人宫,析理谈玄而松风之梦未醒;梅圣愈如大海捞针,瞬息无声;秦少游如少女怀春,多悉善感,终伤婉弱;余者如吕居仁、后山等人,前者奇逸,后者孤芳自赏;评与不评,无碍也!”
那名中年文士眼光眨动,忽然抗声注目道:“弟台评完了没有?”
白衣少年忽然拍手向单剑飞一指,微微一笑,道:“小可适才之评,均是自那位大哥处剽窃而来,小可不敢掠人之美,评得好不好,均与小可无关,知道阁下要发难,有什么问题,请径向那位大哥发问吧!
单剑飞吓了一跳,心想:“彼此连认都认不得,这,这话丛何说起?”
其他酒客们也颇感意外,但在看清单剑飞那副英华溢于眉宇的面目之后,也就信而不疑了,这时那名中年文士轻轻一哦,转向单剑飞拱手道:“那么请教了!”
单剑飞自信对文事一道并不怎么荒疏,他知道这是那位白衣少年有意考究他,由于不甘示弱,遂欠身答道:“这位大哥好说诗文贵在创作,只须多读,人人都能泛论,所以说,即令有精辟独到之评,亦不足以恃之骄人…”眼飘白衣少年但笑不语。他出了这口气,这才重新面对那中年文士接下去道:“彼此既为同好,这位大哥如是有何见教,畅言无妨。”
中年文士见单剑飞远较白衣少年悦色多礼,于是也换了一副温和的态度说道:“盛唐大家,首推李杜二人,刚才那位老弟台未见提及,颇令在下耿耿于怀,关于青莲居士,吾兄有何见解?”
单剑飞从容答道:“李太白之诗,有如刘仙于得道随而升天之鸡犬,遗响白云,恍如定处,抑生不可见,索不可得,言有尽而意无穷;昔夏侯湛赞东方有句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凌侵卿相,嘲哂豪杰;出不体颈,贱不忧戚;戏万载如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高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游乎方外者也!’小弟视青莲居士,亦复如此!”
白衣少年击案大声道:“至评也!”
中年文士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单剑飞道:“杜工部呢?”
单剑飞起身拱手,正容答道:“关于杜甫,小弟不敢妄议。”
白衣少年淡淡接口道:“只是‘不敢妄议’,不是:不懂’,诸位可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