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愉快时,是不容易喝醉的。
巧姐要他少喝点,早点上床休息,但高大爷不肯,坚持要喝一个痛快。
巧姐只好继续添酒。
其实,以高大爷的酒量,这两壶酒,就是高大爷一个人喝下,也不算什么。何况有她跟张金牛陪着喝,高大爷根本就没有喝多少。
高大爷向张金牛举杯道:“金牛,这一杯,我敬你!喝完这一壶,你去办事。难得你跟我这么多年,始终一片赤诚,我高某人不管如何落魄,今后绝不会亏待了你小老弟就是。”
这是高大爷第一次以小老弟称呼一名部属,张金牛受宠若惊,慌忙端起酒杯道:“老爷子折杀小人了,这一杯祝老爷子福寿康泰!”
他说完,抢先干了杯。高大爷很高兴,微微一笑,也举杯一饮而尽。
巧姐皱眉道:“你们慢点喝不行?干嘛要喝这么急?”
高大爷笑道:“你添你的酒,别管我们,这种渗水的烧酒,根本没劲头。”
巧姐只好又替两人各添一杯。
张金牛举杯道:“小人量浅,只能随意,这一杯祝老爷”
他话还没有说完,高大爷忽然打了个呵道:“奇怪!怎么有点瞌睡起来了?”
巧姐道:“有什么奇怪?你不想你已熬了多少个通宵?今天赶了多少路?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啊。”
高大爷身子晃了几下,突然瞪大眼睛道:“贱人…你…你…在第二壶…壶酒里…做…做了手脚?”
巧姐像游鱼似的,一下滑离了座位。
事实上她这份小心是多余的。
高大爷语气虽然严厉,两眼虽然瞪得又圆又大,但脸色已泛起一片姜黄,眼光也变得散漫呆滞,根本欲振无力。
他双手撑着桌面,想要站起来,但只离座数寸,便又跌坐下去。
“金牛…快拿…”
他大概忽然想到张金牛也跟他喝的是同一壶酒,急忙提气强忍着扭头朝张金牛望过去。
这一望之下,高大爷一切都明白了。
张金牛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这支匕首显然只是一种补救工具。
只要药效灵验,它是不会沾血的。
高大爷受了这一意外的刺激,如回光返照,精神突然振作起来。
他喘息着道:“你们原来早有了好情?”
张金牛只是冷笑。
高大爷又道:“这样说来,花狼也是你们有意害死的了?”
张金牛仍然一声不吭。
高大爷问了两句话。好像又支撑不住了,但他仍吃力地转过头去,再向巧姐问道:“他只是个奴才,他哪点值得你这样做?”
巧姐看出已无危险,胆子也壮多了,冷笑着回答道:“他没有七个老婆,也比你年轻得多。”
高大爷切齿道:“婊子就是婊子!”
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也是很实在的一句话,只可惜他想通得太迟了。
假如黄泉路上没有岔道,这位金蜈蚣一定很快地就会赶上老家人高忠。
他答应高忠的纸钱,一张也没有烧。届时主仆见面,不知这位讲信守的高大爷,将拿什么向那位屈死的老家人交代?
巧姐靠门站着,张金牛坐在桌旁,两人呆呆地望着地上的高大爷,脸色都很难看。
做亏心事,全凭一鼓作气。
等事情办成了,这股气泄了,那才是一个人真正感到紧张和害怕的时候。
如今房中这一对男女,心情便是如此。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巧姐怯生生地抬头问道:“你车子是不是已经备好了?”
“是的,已备好多时了!”
巧姐的一张脸孔,突然变了颜色。
因为回答她这句话的人,并不是张金牛。
声音来自房门外,
如冰一般硬。
如冰一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