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浑身一片泥污。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了一件事。
过去,他只顾拼命赚钱,竟连一个知心的朋友也没有交上,就连七星栈东老孙,跟他都谈不上点交情。
老孙去热窝,照样不能挂账。
过去,他一直认为,不交朋友的好处,简直说不尽。
不怕人记账。
不怕人借钱。
不需要交际应酬…
没有朋友的坏处,似乎只有一件:你必须永远春风得意,千万别有那么一天,遇上一个像弓无常这样的人!
钱麻子知道老孙住的地方,只要找到老孙,当然就能找到黑鹰帮的人。
但是,他不敢去。
他怕老孙也许会出卖他,像七星镇上其他的人一样,能看到他钱麻子的笑话,相信谁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就在这时候,钱麻子忽然听到一阵如茶壶水滚般的丝丝之声。
有人在墙脚下小便。
钱麻子眼力很好,他居然认出这个小便的人就是乌八。
他一时忘了乌八是个比老孙还要沾惹不得的人,竟然脱口低低喊了一声:“是乌八爷么?”
乌八睡得迷迷糊糊的,此刻虽在解着小便,眼皮却未完全睁开,听得这一声突如其来的低呼,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小便也吓得缩回去了。
钱麻子连忙接着道:“是我…钱麻子。”
乌八匆匆系好裤带,转过身来道:“谁?钱钱老板?”
钱麻子悄悄拢过去道:“是的,是我,声音轻一点。”
乌八似乎有点不相信,揉揉眼皮,看清楚了,才露出诧异之色道:“钱老板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
钱麻子启齿为难地低低说道:“我,咳…是因为…是因为…昨天热窝里出了点小麻烦,想找黑鹰帮的人出头招呼一下,免得事情愈闹愈大,你八爷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咳咳…咳咳…”乌八道:“黑鹰帮的人,你找过了没有?”
钱麻子道:“我正要向八爷请教,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乌八睡意全消,眼中忽然露出狡猾之色,两只精眸转了几转,才慢慢地道:“好的,这是件小事情,过两天我替你打听一下就是了。”
回答得真绝!他明知道钱麻子一刻也等不得,竟故作纵容,要过几天才打听。钱麻子如果能等几天,在这种时候跑出来干什么?
好在钱麻子也是混字号出身,听了引子,便知曲文。
于是他连忙掏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道:“谢谢,谢谢,那就多劳八爷费心了!”
乌八接下了银票,口中却道:“这,这是干什么?”
他当然不会不懂这是干什么,他问的其实是银票上的款额,在这种节骨眼上,十两八两银子,当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钱麻子已经摸出了路,心里自然有数,当下附耳低声:“一百两,小意思,八爷以后去热窝,另外我再招待。”
乌八显然很满意这个数目,点点头道:“你钱老板的事,就等于是我的事一样,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他故意想了一下,才接着道:“前面三号房里,好像住了他们的人,只是不知道在帮里的身份如何。”
钱麻子轻轻叩着三号客房的门。
“谁?”
“我!”
“你是谁?”
“钱麻子。”
“钱什么?”
“钱麻子!热窝里的钱麻子。”
“找谁?”
“找曹香主和罗香主。”
“他们不住这里。”
“没有关系,只要是贵帮的人,随便哪一位都是一样。”
门开了,钱麻子像老鼠似的溜了进去,同时深深地吁了一口气,经过半夜折腾,一直熬到现在,他才算有了几分安全感。
黑暗中,开门的那个人,又把门轻轻闩上。
钱麻子摸着一张凳子坐下,喘着道:“不要点灯,如果你有伤药和冷茶,请做做好事,先拿点给我。”
那人也坐下了,但没有开口,当然也没有给他药和茶。
钱麻子只好接着说出来意,并将褐衣汉子无端上门闹事的经过,详详细细从头说了一遍。
那人听完之后问道:“你说对方姓什么?”
钱麻子道:“姓弓。”
那人道:“弓箭的‘弓’?还是龙共‘龚’?”
钱麻子道:“这个我就不怎么清楚,他只说姓弓,我也没问他哪个弓。”
那人道:“这人以前没有到热窝里来过?”
钱麻子道:“没有。”
那人想了想,又道:“这人生做一副什么样子?”
钱麻子道:“样子怕人得很,青惨惨的一张脸,塌鼻梁,大嘴巴,两眼亮得发绿,活像从棺材里跑出来的一个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