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来看到马姓汉子,立刻露出惊喜之色道:“啊,我还以为…”
马姓汉子笑笑道:“还以为我不会来了,是吗?”
花娘赧然一笑,低下头去道:“进来坐,外面风大。”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破桌子,两张旧椅子,一只木箱权充茶几,上面放着一副茶具。
再往后拉着一道布帘,里面大概是卧室。
室中陈设虽然简单,收拾得却很干净。靠窗户底下,生着一个火炉,炉上温着一壶酒。
桌子摆着两只菜碗,一碗红烧肉,一碗青菜豆腐汤,冒着香喷喷的热气,似乎刚端上桌子不久。
马姓汉子忽然涌起一股温暖之感。
一个做丈夫的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回到家里来,他所希望看到的,不正是目前这种情景吗?
花娘将酒壶放上桌子,另外拿来一只茶杯,红着脸笑道:“奴家不会喝酒,也没有在这里招待过客人,所以连杯都没有一个,这酒壶还是向店家借来的,只好请马爷将就些。”
马姓汉子定了定神,忙道:“娘子何必破费…”
他不是一个讲小节的人,同时他也实在饿了,口中虽是如此说着,人已坐了下去。
马姓汉子坐定之后,才发觉桌上只有一副杯筷,当下抬头道:“娘子怎不过来一起坐?”
花娘道:“我先烧点水等下好替马爷彻茶。不论奴家会不会喝酒,等会儿当然要敬马爷一杯!”
马姓汉子的酒量并不大。但酒量不大的人,有时喝起酒来却往往比会喝的人还要喝得爽快。
马姓汉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壶酒很快的便喝完了。
花娘是个很懂世故的女人,她无疑知道,让一个男人喝醉了酒固然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诚心诚意让一个男人喝酒,而又不让他尽情喝个痛快,那就不如当初不必多此一举。
所以,她今天虽然只做了两碗菜,酒却准备了整整一大坛。
她倒出第一壶的最后一杯,马上又将酒壶注满,搁上火炉,同时,走去后面卧室中,拿出一包糖炒栗子,和一包水煮盐花生。
这是一种很细腻的手法。只有一个懂得侍候男人的女人,才会这样做。
会喝酒的人,喝酒是一种艺术;会办菜的女人,办菜也是一种艺术,只有一个懂得办菜的女人才知道不将所有的下酒菜一次全部端上桌子,那样做也许会在开头时获得一声赞赏,但绝不能使男人获得一种峰回路转和柳暗花明的乐趣。
马姓汉子正苦吃腻了红烧肉,见她拿出一包栗子和花生,不由得重重一拍桌子,连连喊好不已。
如果这两包干果当初跟红烧肉一起摆在桌子上,会有这串喊好之声吗?
第二壶酒很快的又光了。
当第三壶酒上桌之后,这女人也跟着端出了第三道菜。
一道很特别的菜。她的身世。
无论什么时候,听一个女人述说身世,总是一道很好的下酒菜,无论什么口味的男人,对这一道菜经常总会感到津津有味。
这女人的身上,其实并不如何特殊,但马姓汉子听了,却为之深深感动。
她说:她原是人家的媳妇,公公带头领着一个马戏班子,由于时运不济,当家的男人去年得时症死了,几个搭班子的伙计眼看混不出名堂来,也都一个个不别而去,公公因年老体衰,已无力东山再起,她们这一家人口本来就不多,这样一来,一副生活重担,便于无形中落在她的双肩上。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能为呢?
最后,她迫于生计,只好不惜抛头露面,带着这两只猴子,东奔西跑,四处飘流,靠着一点点微薄的收入,藉以养活一家…
马姓汉子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喝酒,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第三壶又去了一大半。
马姓汉子在听完她的身世之后,问道:“你那位公公如今安在?”
花娘道:“在老家宛平。”
马姓汉子道:“家中除了公公之外,还有一些什么人?”
花娘道:“还有一个小叔子。”
马姓汉子道:“这个小叔子多大?”
花娘道:“过了年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