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奇形兵刃,疾如电掣地,迳行点向吴伯同的“将台”重穴。
吴伯同身形未动,足底下却像是装上滑轮似地,陡地模移三尺,轻灵而巧妙地,避过对方那要命的一击,口中并朗声笑道:“势沉劲猛,动如脱兔,果然不愧是名家手笔。”
任民山冷笑一声:“别躲躲闪闪,有种就该硬拼几招!”
话声中,又有着急风骤雨似地接连攻出三招。
在劲风呼啸“笔”影重重中传出吴伯同的朗笑道:“咱们也算是老同事了,理当让你十招八式的,才够朋友呀!”
杜少彬又回到小院门口,扬声说道:“吴爷爷,马匹都准备好了,早点打发这老贼吧!”
吴伯同扬声答道:“小子别急,我马上就好啦!”
接着,却向任民山沉声说道:“任民山,你已听到,少彬已等得不耐烦了,我那礼让十招之数,已只剩三招…”
话声未落,忽然发出一声怒叱:“匹夫找死!”一阵刺耳的破空锐啸声中,爆出一声凄厉惨号,任民山已丢掉手中的奇形兵刃,双手捂脸,倒在地上,满地翻滚起来。
原来吴伯同、杜少彬,这一老一少,其武功的高强,比他想像中,可高明得太多太多了。
也因为如此,任民山自知逃生业已无望,只希望乘对方说话疏神之际,猛然发动自己那奇形兵刃上的歹毒暗器,以便能捞点本钱回来。
可是,他没想到吴伯同虽然是在说话,但却并不因说话而分神,更不会疏忽自己的戒备。
所以,当任民山出其不意地,发动那奇形兵刃上的淬毒钢针时,立即被吴伯同察觉,以手中的竹枝,将那些淬毒钢针,反击得悉数射上任民山的胸部和脸上,使其“作法自毙”
吴伯同一脚踏住任民山的胸瞠,使其无法翻滚,一面沉声喝问道:“任民山,谁是你幕后的主子?说!”
任民山仍然是双手捂脸,扭动着身躯,显得不胜痛苦地说道:“你…你不是已…已经向百灵城申请探查了么?”
吴伯同冷笑道:“能由你口中证实,就省得我去找百灵城的人帮忙。”
任民山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吴伯同沉声道:“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人,我可以饶你一命。”
任民山那捂住面孔的双手分开了,现出那张钉满了细如牛毛的淬毒钢针,已变成猪肝色的老脸,语声微弱地说道:“你…看我…还…还能活多久呢?”
吴伯同仍想挽救任民山的性命,以便查问出当年使“无极派”冰消瓦解的幕后主使人,因而入目之下,立即促声问道:“你自己的解药呢?”
任民山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声如游丝地说道:“我…我们是…不…不许带解…”最后那个“解药”的“药”字,尚未说出,人已断了气了。
吴伯同一蹙眉,目注站在门口的杜少彬问道:“少彬,你由这厮最后一句话中,有甚联想么?”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但是心机深沉而狠毒,同时还是擅长用毒的大行家,否则,他就不致于将解药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吴伯同点点头道:“还有,这一个组织中的人,可能人人都有淬毒兵刃和暗器,这一点,以后临敌时,可得格外当心!”
杜少彬点点头道:“少彬记下了。”
吴伯同俯身在业已毒发而死的任民山身上,仔细搜查了一番,除了有五张金叶子和十多两碎银之外,只有一只显然是盛着某种药物的小王瓶。
他,略一沉吟,将小玉瓶和那枝奇形兵刃,一齐递与杜少彬,苦笑一下道:“虽然没找到什么可供咱们追查的资料,但有着这两样东西,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杜少彬一面将那两样东西装入行囊中,一面问道:“吴爷爷是打算找人辨别一下,这上面究竟是何种毒质?”
吴伯同点首接道:“是的,在目前这茫无头绪之中,这也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愿我能找得到那个人。”
杜少彬接问道:“那是谁呢?”
吴伯同道:“那是一位对医理有极高造诣的怪人…”
彭立人已偕同一位须发全白的青衣老者,回到门口,适时接问道:“吴爷!您说的是否那有‘千面鬼医’之称的上官伦?”
吴伯同点点头道:“正是。”
接着,目注彭立人身边的青衣老者,蹙眉问道:“这位老人家,是?”
彭立人连忙接道:“这位老人家是这大王庄的族长,因为这儿一下子出了十几条人命…”
吴伯同截口“哦”道:“我明白了。”
一顿话锋,目光朝院外一扫道:“他们还有三个人呢?”
彭立人笑问道:“吴爷说的是任民山仅剩的那三个手下?”
吴伯同点首接道:“不错。”
彭立人笑道:“那三个想乘机开溜,是我同少彬,把他们宰掉了。”
吴伯同一蹙眉走向那青衣老者,以非常和蔼的语气说道:“老丈,这些被杀死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不会有苦主来找麻烦,也不会有官府前来查究的。”
那青衣老者苦笑道:“吴爷你说的不错,但人命关天,这小小的大王庄,一下子出了十三条人命,万一官府查究起来,谁也担当不起啊!”吴伯同正容说道:“这一点,老丈请尽管放心,不瞒老丈说,现任‘太原’知府,就是小犬,待会,我顺便前往招呼他一声,就不会有甚问题了。”
青衣老者仍然是眉根紧促地说道:“但愿如此。”紧接着,又注目问道:“吴爷,这些尸体,如何处置呢?”
吴伯同将手中的金叶子和银两,一齐向青衣老者手中一塞道:“这个,就得有劳老丈多费点神啦!”
青衣老者一怔道:“吴爷之意,是…”
吴伯同正容说道:“我的意思是,有请老丈找个年轻力壮的人,将这些尸体掩埋好来,多余的钱,就请分给贵庄的人,也算是压压惊吧!”
五两黄金,外加十多两银子,在乡下人眼中,可委实是一个大得吓人的数目。因此,那青衣老者听清吴伯同的话意之后,也不知是惊喜地,竟然张目结舌地,答不上话来。
吴伯同、杜少彬等三人,都已乘机上了马,吴伯同并扭头向青衣老者沉声说道:“老丈,一切拜托您了,请绝对放心,官府方面,我会替您招呼的。”
说完,立即挥鞭疾驰而去。
在滚滚黄尘中,杜少彬扭头问道:“吴爷爷,这不是去太原城的方向啊!”吴伯同笑问道:“你要去太原城干吗呀?”
杜少彬道:“您不是说,要与您那官拜知府大人的儿子,打个招呼的么?”
吴伯同笑道:“我在来到大王庄之前,就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啦!”
杜少彬一怔道:“原来您早就料到这儿有麻烦的了?”
“也可以这么说。”吴伯同长叹一声道:“其实,任何人在遭受到一连串的截杀之后,也会料想到这儿会有麻烦啦!”
杜少彬蹙眉说道:“那么,我们现在赶往何处去呢?”
吴伯同幽幽地道:“先去一个奇异的山谷,找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什么人啊?”
“到了地头,自然会知道。”
杜少彬苦笑道:“吴爷爷您是越来越神秘了。”
吴伯同笑了笑道:“也许我是受了这神秘地区的影响吧!”
杜少彬一楞道:“您说的是这太原城?”
吴伯同道:“不!我说的是整个河东地区。”
接着,抬手一指掠空而过的一只健鹄道:“你瞧!那是什么呀?”
彭立人抢先问道:“难道那是信鸽?”
“对了。”吴伯同接道:“而且,还是来自大王庄。”
杜少彬接问道:“吴爷爷的意思,是认为大王庄中,还有敌人潜伏着?”
吴伯同正容点首道:“正是,所以,从现在起,我们随时随地,都得提防有人截杀。”
杜少彬一挑剑眉道:“希望他们随后派来的人,不再那么窝囊。”
吴伯同笑了笑道:“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以往,他们不知咱们的深浅,才有今天这三十多条人命的损失,现在,他们已大略摸清了我们的底子,再有人来时,就不会那么容易打发的了。”
杜少彬讶问道:“吴爷爷,方才您在‘太原’城中,杀了有二十多人?”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不错。”
“好啊!”杜少彬含笑接道:“这么热阔的事情,您都不通知我一声,吴爷爷您好自私呀!”
吴伯同笑道:“好!以后,我就大方一点,这些好事,通通让给你去受用。”
“好的,我先谢了,”杜少彬星目一转,又扭头笑问道:“吴爷爷,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您。”
吴伯同苦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但我目前不想说,有些事情,也还不便说。”
杜少彬也苦笑道:“这么闷着,多无聊呀!”
接着,又星目一转道:“吴爷爷,先说说这个神秘地区,好不好?”
吴伯同点点头道:“好,这个我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顿住话锋,微一沉吟之后,才扭头笑问道:“你知道我方才所说的‘河东地区’,指的是什么地方么?”
杜少彬笑了笑道:“这个,您考不倒我,我师傅曾对我说过,河东地区,指的就是黄河以东的山西省,因为,黄河由‘绥远’进入‘山西’与‘陕西’两省接界线之前,即已转向正南,一直到‘潼关’,才作九十度的折转,流向东方,所以,一般人都称‘山西’为河东。”
吴伯同笑道:“真难为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杜少彬讶问道:“吴爷爷,您忽然问起这些干吗?”
吴伯同道:“你不是要听这个神秘地区的故事么!自然得源源本本的,从头说起才行呀!”
杜少彬苦笑道:“吴爷爷,我希望您说简单一点,免得半途有人前来打岔,那才煞风景哩!”
吴伯同点点头道:“好,我尽量简略就是…先说近代的,而且是有关武林中的,诸如百灵城、碧云山庄,以及我方才所说的‘千面鬼医’上官伦等,都是在这‘山西’境内,所以,目前的‘山西’省,已成为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活动的中心了。”
杜少彬点首笑道:“是的,这已经够神秘的了,可是,还得加上一位更神秘的吴爷爷才行…”
吴伯同截口笑道:“其实,我一点也不神秘,顶多也不过是受了这地区的一点影响而已。”
话锋略为一顿,才轻轻一叹道:“‘山西’这地方,算得上是地灵人杰,代有奇人,历史上有名的,如汉代名将卫青、霍去病,都是河东人,而唐代的李渊,更是自‘晋阳’起兵,一匡天下。唐太宗李世民所建的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功臣中,河东人占三分之一,由此也可想见一般了。”
接着,又叹了一声道:“不过,也因为这些原因,‘山西’人一到宋朝,就吃不开,而走上霉运了。因为,当‘绥汉’刘崇建都‘晋阳’时,宋太祖曾三次御驾亲征而莫可奈何,虽然以后的宋太宗,费了莫大的精力,将‘晋阳’攻下来了,但他却恨透了‘山西’人,使得骁勇善战的杨家将,永远不能重用…”
杜少彬截口问道:“杨业父子,也是‘山西’人?”
“是的。”吴伯同轻叹着接道:“同时,也使得今天的‘太原’城中,找不出一条十字路来…”
杜少彬又接问道:“哦!原来‘太原’城中,找不出一条十字路来,还是宋太宗赵光义捣的鬼?”
吴伯同点首接道:“是的,赵光义攻下当时的‘晋阳’城后,认为‘晋阳’风水好,地势佳,城堡建筑好,而整个河东地区,又是人才辈出,有‘王者’的气象,他为了破坏河东的风水,于是下令拆除整个‘晋阳’城,而在‘阳曲县’境一个荒芜的渔村,重建河东地区的首治之城…”
杜少彬又“哦”了一声道:“那就是现在的‘太原’城?”
吴伯同道:“是的,改建后的河东首府,不但城池小,街道狭窄,而且城内一律建成‘丁’字街道,使其通达困难,防城战时,兵力不便调动。”
杜少彬一挑剑眉道:“这不但是胡闹,也简直是岂有此理!”
吴伯同苦笑道:“岂有此理的事情,还多哩!”
杜少彬微微一怔之间,吴伯同又轻叹一声道:“赵光义因攻下‘晋阳’时,牺牲太大,迁怒这一地区的人民,因而改设‘河东路’,施行军事统治,限制最后征服区的人民,禁止从军从政,并加重其田赋负担,影响所及,使得当时有着赫赫战功的杨业父子,始终不得志,并不得善终,这也就是以后的人,于小说或戏剧中,都替杨家将抱不平的原因…”
杜少彬忍不住又截口一“哦”道:“怪不得您说过,‘太原’城的‘丁’字路,不知包涵着多少人的血泪和辛酸。”
一直在静听着的彭立人,忽然扭头笑问道:“吴爷,现在的河东地区,已成为武林人物中,龙蛇杂处的多事之区了,不知是巧合,还是与这儿的地灵人杰有关呢?”
吴伯同笑了笑道:“可能两者都有关联…”
说故事的,心头有着太多的感慨,听故事的,又觉得非常吸引人,虽然他们为了便于说话而并未纵辔疾驰,却也于不自觉中,走下二十来里了。
这时,他们正经过一个山谷的边缘,远处,有轻微而断断续续的木鱼声,随风传来,特别发人深省。
吴伯同目光四下一扫,一蹙眉峰道:“已经是正午了,前头可能会有麻烦,咱们就在这儿,找个阴凉地方坐下来,吃点干粮再走吧!”
于是,他们就在官道旁的树荫下停了下来。
可是,他们刚刚下马,不远处,一位樵夫装束的人,匆匆走了过来,向着吴伯同笑问道:
“这位爷,大概就是吴大侠吧?”
吴伯同点点头道:“不错,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那樵夫含笑接道:“在下是受人之托,等在这儿,带个口信给吴大侠的。”
此人虽然是一身樵夫装束,但神态与谈吐之间,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吴伯同目光一扫之下,淡然地笑道:“我正听着。”
樵夫神色一整道:“吴大侠请莫对在下的身份怀疑,不瞒吴大侠说,以往,在下也是道上人,但现在,却是一个道地的樵夫,而且,带这口信,也完全是尽义务。”
吴伯同笑了笑道:“尊驾有向我解释的必要么?”
樵夫这才淡然一笑道:“如果我不解释清楚,吴大侠必然不会相信我的话,那样一来,就失去我于人方便的初衷了。”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现在,请将那口信说出来吧!”
樵夫正容接道:“有人向吴大侠示警,请莫走这条路。”
吴伯同注目问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樵夫答道:“是一个形容憔悴,年约半百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