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划破了衣裳罢了——大人请看。”
他终于松开了一直捂着的手,露出了那一道伤。
水晶球光芒的照耀下,一切纤毫毕现:衣裳被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然而,破口处的露出了鲛绡战衣细密坚韧的质地,不曾碎裂。再往下翻去,只见少年的肌肤上只有一道淡淡的白印子,居然丝毫无损!
“哦…”巫咸松了口气,蹙眉“那你刚才为什么跑开?”
“我、我有点被那些刺客吓坏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望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外头那么乱,所以、所以我就跑回来了…还是这里最安全。”
巫咸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然而少年湛蓝色的眸子坦然而单纯,一如平日。
“不好好待在船坞里,偷跑出来做什么?”巫咸蹙眉,声音里满是警惕“你明明知道外面非常危险,我下过命令不允许你擅自出来的!为什么违反?”
“我…”望舒看了看织莺,低声“我看到了她带着结发簪,想知道她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和别人结婚了?我、我实在是忍不住!”
织莺说不出话来,低下头看着自己光华灿烂的嫁衣,双手颤抖。
“哦,”巫咸终于默不做声地松了一口气,手里的水晶球光芒渐渐熄灭。他点了点头,威严地看着少年“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织莺今晚就要和羲铮结婚了——她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但既然现在情况如此,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望舒猛然一震,似乎是一个垂死的人终于听到了丧钟,脸色灰白如死。
“你和织莺是好朋友,应该祝福她,是不是?”巫咸紧紧地注视着少年的眼睛,语气里充满了威压“等一下婚礼就要开始了,要不要一起来观礼?”
“不…”织莺和望舒同时失声,然后同时看了对方一眼,脸色煞白。
“哦。”巫咸看了一眼这一对年轻人,温和地安慰“既然不想去,那就算了——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残余的几个空桑刺客已经全部落网,再无法伤害你。”
“嗯。”望舒应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暗角。那里,那只支离破碎的鸟还横陈在案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地下工坊林立的机械。不知道为何,他忽然间觉得心肺也隐约地疼痛起来,止不住地全身微微战栗。
在巫咸大人和元老院心里,自己和这只机械鸟有区别么?没有感情,没有温度,不会流泪,不会流血…从不曾活过。
是这样的吧?
所以,才会如此漠然和霸道的说:来一起观礼吧!
少年紧紧绞着手,身体在剧烈地发抖。他只有拼命咬住牙,才能克制住自己身体里的那种冲动——那是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那一刻,他真想冲到元老院面前,揪住这些仙风道骨的老人的领子,斥问他们究竟把自己当做了什么。然而,他用前所未有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只是苍白而沉默地目送他们的离开。
“织莺…”他站在门后的黑暗里,轻轻叫了她一声。
她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她的脸色苍白而哀伤,眼睛里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却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她停顿了良久,终于轻声道“子夜之前,我必须完成那个婚礼。”
“我知道。”少年在月光下看着心爱的女子,机械般地喃喃“我知道。”
“望舒,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织莺轻声“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们还会见面么?”他轻声哀求,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包含着殷切和恐惧“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织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真的要去嫁给羲铮么?”
他的语气是如此无助而恐惧,宛如一个孩童的求助,让织莺不由得颤了一下。然而身边的巫咸低低咳嗽了一声,织莺的脚步立刻停在了那里,眼里流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轻声道:“是的,我要嫁给羲铮了。请你祝福我们吧!”
“…”望舒颤了一下,只觉得喉头堵塞得厉害。
“我…祝福…你。织莺。”他的声音模糊而战栗,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火上灼烧出来,痛彻心扉。他站在门后面,看着她跟随巫咸一步步远去,眼里流露出了一种绝望。
望舒一步步退入了门后的黑暗里,反手重重关上了门,仿佛筋疲力尽似地靠在了上面,闭起眼睛,仿佛像死人一样地一动不动。黑暗里只有无数机械在滴答运转的声音,桌子上做了一半的空心木鸟在瞪着眼睛看着他。
望舒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面落地的大镜子面前,一手抓起了一把锋利的雕刻刀,一手解开了长袍的带子——外袍和鲛绡战衣都簌簌落在了地上,微弱的月光下,少年裸露在镜子里的身体苍白而消瘦,有一种接近大理石雕塑一样的感觉。
然而,只是凝望了自己镜子里的影子片刻,望舒忽然举起了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插入自己咽喉下方的锁骨正中!
“嚓”的一声,一刀刺入半尺深,直到被胸骨卡住。
他抬起另一只手,一起握住刀柄,用尽了全力缓缓将那一刀继续往下切,从锁骨、胸骨、肋骨,一路往下,破开了胸膛和腹腔,最后停在了耻骨上。望舒站在镜子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镜子里被开膛破肚的自己,脸色苍白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