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伸出双臂,猛地抱紧了他。
剑的断口触到他的胸膛,刺破青衫,带来一丝刺痛,也让他清醒。他猛然反应过来,控制住自动护体的真气,却已晚了。
春水剑气在那一刹那腾身而起,在她和他之间形成一道坚硬的墙。
随着她的拥抱,那半截断剑被深深推入了她的胸口。
卓王孙猝然抱起她,封住她伤口处所有的穴道。但鲜血已无法止住,她的生命在急速消退。
他将内力灌输入她的体内,动作却凌乱而徒劳。那能让天地震撼的力量,此刻却无法收束从他指间流散的微尘。哪怕一粒都不行。
他猛然间想起了杨逸之的话。
“当有一天,相思也离开你的时候,你又能送她什么?”
“你还有什么?”
原来,此刻他也不过和一个普通人一样,无能为力,一无所有。
真的要失去她了么?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么?她不会在某个夜晚,怯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叫一声“先生”了么?
卓王孙的心中有一丝恍惚。这一切来得太快,他竟完全无法接受。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安倍睛明制造出的幻觉。就如同花海中那次一样。
他仰头,漠然望向虚空,静静地等待着。等着虚空中坠下一柄雪白的弑神之剑,刺入他的胸口,让他从幻境中醒来。他一生从不曾向神佛祈求过,但这一刻,他宁愿跪拜天地间所有的神明,只求让这一剑出现;他亦可在千军万马前心悦诚服,低头认输,只要对方唤醒他。
但,四周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无法听到杨逸之的失声痛呼。只有无限的冰冷、寂静。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万年,他感到一点微凉拂过他的脸。
这点微凉的温柔,仿佛是一道光,将他从炼狱中拉了出来。
他不由一震,低头看时,眼前却是相思苍白笑颜,她战栗着伸手,轻轻碰触上他的额头。
卓王孙怆然发觉,这一切并不是幻觉。他记起来,安倍睛明已被他杀死了。没有人再来从噩梦中将他唤醒。
茫然中,他低下头,却不料,血红的泪水无声地坠落下来,一滴滴破碎在脸上。
相思却笑了。
她的笑容终于解脱了痛苦,变得纯净、通透,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的豆蔻年华。
那一年,她十六岁,在水边捧起一朵新莲。
她苍白的手指一寸寸抚过他的脸,留下一道道红痕:“我一定是在做梦…”
她笑了:“可是,梦中的你并不像他,他从不会为任何人落泪…”
卓王孙一言不发,只将她抱得更紧。
她看着他,眼神有点迷离,柔声道:“喂,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第一次,她没有称他为先生,只是一声轻轻呼唤,却是那么自然,仿佛早已在心底唤过千万次。
卓王孙怆然点头。此时此刻,天上地下,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
哪怕她让他放走杨逸之,哪怕她让自己陪她去死,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吃力地仰望着他,静静微笑,眸子中有九十九分的柔情,和一分怨恨。但那一分怨恨也如童年遗失的糖果,生涩到头,也还是甜蜜:“若真的有来生…别在夕阳里对我笑,别对我细声说话,别送我水红色的莲花,别把我留在身边,别陪我去集市,别为我作镜台,当我有危险的时候,也别跨过千山万水去救我…”
她的指尖在他脸上颤抖,似乎想将他的温度永远留在记忆里,是细心叮嘱,也是甜蜜的埋怨:“总之,这一世的好,一丝一毫都不能有了!”
这一世,他对她好么?卓王孙的心一阵刺痛。
他为她做的这一切,原本算不得什么。她却一直放在心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是执手难忘。
但这一切,就算对她好么?
他心如刀绞,她却依旧笑道:“一定记得,要讨厌我,欺负我,作弄我,骗我,伤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