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算人在巷,就凭灯笼的微烛映照着,也依然是活的色生的香。
“你终于给放出来了。”她说。
这时,那十一名“生癣帮”的好手在盛虎秀的狂吼声中,拔出兵器,包拢了上来。
“不要惹我,”方怒儿说“不惹我就不打醉酒的。”
他那句话一完,在场还能站着的“生癣帮”徒众,只剩下了六人。
──同伴竟醉得那么厉害,连站也站不稳了。
其实不然。
倒下去的五人反而比较清醒。
因为比较清醒,所以出手比剩下的六人都快上一些。
只一些。
他们一出手,便倒了下去。
他们为什么倒下去,不但仍站着的六人看不出来,连他们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就身受重伤。
倒是在一旁的盛虎秀看得比较清楚。
他的手指断了,仿佛酒力也跟着血液淌了出来。
他看见使大砍刀的手下,一刀砍向方怒儿,方怒儿一剑刺在他的大砍刀上,大砍刀一震,反而砍中它的主人。
他也看见使流金铛的好手,一铛砸向方怒儿,方怒儿一剑刺在他的兵器上,流金铛便挡了回去,砸在使它的人的胸上。
他更看见使九节金银梭的弟子,一梭击向方怒儿,方怒儿只一剑刺在梭上,金银梭便反而没入在手拿它的人的小腹里。
余此类推。
五人皆伤。
重伤。
盛虎秀看不清楚,方怒儿的剑,因为太快了,只知道那是一截约莫二尺的青芒,像一条透亮的长叶。
他看到了这些,酒更醒得快。
剩下的六人还想扑向方怒儿,盛虎秀一声大喝:“住手。”
声音久久仍在暗巷里回荡。
咿呀声响,有人开窗张望,很快的又砰地把窗关上。
性命还是比好奇要紧。
在这年头,谁也不敢多生事端。
那六个人,动作到了一半,也似给点了穴道一般,凝止不动。
晃动的只是灯笼里微弱的火光。
“对不起,这位少侠,我是多喝了点酒,所以才干出这等荒唐胡涂事来,”盛虎秀走过去,走得很慢,摊开双手,表示全无恶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晚您就高抬贵手,明儿咱们都忘了昨夜的事吧。”
方怒儿点头。
──人不犯他,他不伤人。
“孩儿们,咱们今天干了这种丢脸的事,还不都给方少侠一个悔改的意思?!”盛虎秀铁着一手撕下自己右颈一块肉,扔向方怒儿,边道:“小兄弟,这就当我盛某人向你认栽吧。”
方怒儿眉一蹙,道:“也不必──”但盛虎秀已连皮带血,撕下了一块肉,别人如此,他还能如何!
──他一向不咄咄逼人,也不赶尽杀绝。
暗巷里,他伸出左手接住了那块血肉。
──那一种冰冷滑漉的感觉,倒像是一条活着的蛇。
忽听杜爱花叫了一声:“不要接──”甚是惊急。
方怒儿心中一动。
这时那六名“生癣帮”好手,各在自己左臂撕下一层皮肉,也都鲜血淋淋扔向方怒儿。
方怒儿急闪,忽然,他觉得左手不是手,而是一种感觉:
腐烂的感觉!
这时,他听到盛虎秀的笑声。
“‘生癣帮’的‘飞癣’你都敢接?”他笑着身退,退得快而又曲折不可捉摸“听说你还想跟我们帮里第一杀手丈大夫比斗?我真服了你了。”说完这句话,他已退到阵外。
──他已功成,只伤一指,自刮一层皮,已无需再冒险了。
倒下去的人已勉力挣了起来。
站着的人也向方怒儿围拢了上来。
十一个人,形成了一个阵势。
在他们眼中,中了“飞癣”的人,比死人还不如。
方怒儿觉得体内至少有三十张快刀,正把他的五脏六腑一一分解掉。
他觉得天昏地暗。
──黑暗不是来自外面,而是体内。
他因痛苦而咬断了一只牙龈。
最可怕的是:
左手不痛。
──完全没有感觉。
──全然失去的感觉!
“有没有火?”他问杜爱花“火。”杜爱花撕破灯笼,把蜡烛递了给他。
“杜爱花,你好啊。”盛虎秀笑谑着道“真个是为郎头断也心甜。”
迄此,他已不必再战。
他稳操胜券。
──没有人能在中了“生癣帮”的“癣毒”后还能保得住性命。
──除非是“生癣帮”的帮主、副帮主丈大夫和他自己要出手解毒,又或是用毒老祖宗“老字号”温家的人亲至。
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他现在唯一等着要做的事就是:
看着方怒儿怎样死。
第三章龙之腾也,必潜乃翔
一个人活着固然要千方百计,但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干净俐落。
谁都知道,谁也看得出来,中了“癣毒”落在“生癣帮”盛虎秀这等人手里,当真生不如死,但又求死不能。
方怒儿拔剑,就像青苔一般的色泽。
盛虎秀冷笑:“垂死挣扎。”
剑气森寒,青意侵人,使他退了一步。
方怒儿一剑就砍下自己的左手。臂断血流。
流出来的是黑色的血。黑血。
然后方怒儿把剑插在地上,用烛火灼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