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发白,咬着唇。
蒙面人却添加了一句:“没那种功效,但有别的功效。”
无面人唱和着问:“什么功效?”
蒙面人突然一伸手,扯掉自己的口罩,张大的咀,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语音含混怒火中烧的吼出了一句:
“——却能把我变成了无齿之徒!”
16.买鱼送刀
鱼姑娘怔怔地看着他那张焦黑的一个大洞,里边已没剩几颗牙齿,已怎么挤都挤不出一点笑容来。
那人指着他自己那一张上唇不见了二大块,下唇缺了老大的一片,连舌头也只剩下了一半——有一半好像给他自己吃掉吞到肚子里去了似的,难怪说话如此含混不清。
原来蒙面人其实是个烂了咀巴的人。
——他那一张咀,似给人塞入了一管枪尖并且大力搅毁。
那烂口人问:“你…还认得我吗?”
鱼天凉怔怔发呆。
何火星在一旁怵目的注视了一阵,忍不住问:“他是谁?”
鱼姑娘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正黄旗旗主’…黄二爷…!?”
那人张大了口,看去既似惨笑,又似无声哀号:“我就是龙八太爷麾下四大旗主中主黄旗的黄昏。”
“你…”鱼姑娘差愕莫已:“你…”一时竟“你”不出来,也“你”下下去了。
“你还记得黄昏?”另一名无脸大汉吼道:“那我呢?”
他一拳打掉了自己头上戴的马连坡大草帽,连同面纱也一并儿掀掉,花的一声露出来一张斑烂、破烂、半腐烂得像有蛆虫立即要自那些疖疖疮疮里出来的脸,咆哮道:
“——我是谁!?你认得么!?”
鱼姑娘惊魂未定,又见这一张脸,忍不住叫了半声,退了一步,挨到了火星都头何车的胸膛上。
“你…”这次她终于还是“你”得出一句话来了。
“…莫非你是‘红旗堂主’…钟…钟大哥!?”
那烂脸人奋笑也愤笑的嗤嗤了几声:“嘿,嘿!你还记得?难得难得。”
何车怪眼一翻,问:“他又是谁?”
鱼姑娘轻嘘了一口气:“他——他是…”
然后才强自镇定,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太阳钻’钟午,一个是‘落日杵’黄昏。”
何车哦然道:“咦?岂不都是龙八太爷的爱将,武林中人称‘三征四旗’中主管四旗旗主?”
鱼姑娘倒吸着凉气:“便是他们,便是他们。”
另外两人,一个独眼的,依旧用完好的一只眼,狠狠地盯住鱼天凉,另一名怪面汉,吃力艰辛地喊问:
“你既然认出了他们——该也认得我们两个吧!?”
鱼姑娘看看那脸肌抽搐人、脸容扭曲人、五官挤在一起的怪汉,只不敢去望那独目怪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他们二立,一个是黄昏,一个是钟午,那么,你大爷便应是‘白热枪’吴夜,他大爷如无意外,就是‘明月钹’利明了。”
何车喃喃地道:“好,好,都来了,来了也好。”
怪人本来有四个。
怪面人“白热枪”吴夜说话最辛苦,最吃力。
蒙面人“落日杵”黄昏说话最不清不楚、语言含混。
无面人“太阳钻”钟午的脸容最是让人怵目惊心,但说话最是清晰。
惟独是独眼人“明月钹”利明说话最少。
他简直不说话。
而今,他说话了。
他第一句话似是跟自己说的,又好像是模仿着何车的语气,道:“很好,很好,都认出来了便好。”
然后他的第二句话是跟鱼姑娘说的:“我们是老主顾了,是不?”
鱼姑娘只觉心头发毛,勉强笑道:“对不起,刚才四位都蒙了而,罩住了头,小女子一时眼拙,没认出四位大驾。”
利明只冷冷地道:“就是因为一时认不出来,你才会向我们推销你那些绝活儿,对不?”
也不知怎的,四人中要以利明的模样最为干净、端正,唯一缺憾也不过是瞄下一眼、可是鱼姑娘一旦让他盯上了,总觉浑身不自在;他一旦开声说话,她也会毛骨悚然了起来。
她委婉强笑道:“既然是熟客,先打声招呼,我们万事有个商量嘛。”
利明道:“我们?我们都变成这个样子,都没面子见你了。——只好索性蒙上了面,省得给人笑话。”
鱼姑娘拼命想装出个笑容:“谁会笑你们——谁敢笑你们!?”
利明道:“应笑,该笑,我们的确很可笑!”
鱼姑娘竭力想笑得自然些:“你们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豪杰,成日拿刀动枪的,难免有些个什么样的损伤,虽伤了额面。
却添了雄武,增了战绩,还多了些男子汉过人魅力哪——有什么好笑的!”
利明道:“我说我们可笑,那是因为,我们的模样闹成这个样子,落到这般田地,却不是因为江湖械斗,争强好胜,比武交战中得来的。”
鱼姑娘现在说什么也笑不出来了:“那是怎么发生的?”
利明独目中闪闪发光;
狠光。
“你问我?”
“是呀。”
“你想知道?”
“对啊。”
利明目中发出寒芒。
厉芒。
“好,我告诉你吧,鱼姑娘,”利明说“我们之所以会变成了入不像人、鬼不似鬼的怪物,完全是拜你之赐:因你之故!”
他一字一句地道:“那一次,我们就是听了你的推介,买了你的东西,才落得如此下场!”
这时,许多食客,茶客,都惊动了,凑了上来,好奇的都在打听,窃窃私语:
“但是怎么回事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鱼姑娘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把人闹得这副惨状!”
来探问的还包括了两三名衙役、捕快打扮的人,还有两三名大概是刀笔吏、都监之类的人物,其中一个打扮高雅,举止文雅的中年人关切的问:“好秋姑娘,你对这些爷们做了什么事,让他们这般恼火!”
鱼姑娘眼儿滴溜溜,一转一转面向四人笑道:“听四位所说,大爷的尊容会如比这般;都是因我所害了?”
利明只答一个字:“是。”
鱼姑娘说:“但我从来都没有出手加害过四位——四位老爷落得如此田地,想必是因为买了我推销的东西之故了?”
这次利明也只答了两个字:“当然。”
鱼姑娘柔声和颜悦色温容问:“那你们买了小女子我啥东西?怎会把你们弄成这个样子?”
“明月钦”利明开口启齿,忽又脸含怒气,强抑下来,欲言又止。
“太阳钻”钟午不听犹可,一听就稀哩哗啦的骂了出来:
“你还敢说!我操你妈子的!你还好意思说!那次,我们家的主人要我们买一些‘正牌如鱼得水,长夜不休丸’回去,你奶奶的,你却趁机介绍我们咱兄弟一些私货:
一个试用‘金牌偷香窃玉烟’,一个推荐‘新戾鸡呜狗盗五麻散’,一个则介绍了种他娘的什么玩意‘老招牌为所欲为从心所欲玉琼浆’,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的利老四,你硬是免费奉送了一包,老字号口含咀喷一泄千里、一针见血、一招了黄蜂尾后钉,…
结果,操你妹子的,就把我们搞成这个样子了!”
鱼姑娘居然还笑嘻嘻的道:“别操我妈子,妹子的,小女子我就在这里,大爷们要是极不满意,要操,就操小女子好了!”
那怪面人“白热枪”吴夜怒火火的道:“好,好婊子,操你!
就操你!待会儿包准把你操得个死去活来,死去了还活不过来!”他一怒,说话居然就快利许多。
鱼姑娘似见惯了这种场面,听惯了这种说话,只说:“你只说厉害,我咀里佩服。
只不过,我卖的东西给你们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又怎会把你们四位尊客变成…这个样儿呢!”
那个蒙面人(现在当然也不蒙面了)黄昏七锰八憎怨天尤人含含混混,又恼又恨地道:“嘿,你还好张扬!什么‘金牌偷香窃玉烟’嘛,我拿在咀边往窗里一吹,拍的一声,却在我口里爆炸了…满咀是血,牙掉光了,几乎连舌根也不留…还好没给人现场抓住活活打死。”
“太阳钻”钟午也气虎虎地道:“买下你推介得煞有其事的东西,咱四兄弟各去试了试…我才把‘新厌鸡鸣狗盗五麻散’往对方一撒,呼地一声,明明没风,屁也没一个,却往回我这儿一罩,我的脸便变成了这样子…!我还不算啥,你给老三的什么‘老字号含血喷人一触即发一针血什么钉’?又长又烦,我也背不全了!他往敌人一喷,结果,倒射在自己眼上,差点没穿脑而出,还好避了另一只…不过,一只眼睛算是废了——你好狠啊你!”
他一说完,又到“白热枪”吴夜抢了说:“你这妖妇!还好我们先行试用,没先交到八爷那儿去,要不然,伤了他,咱们还有人头在!?死婊子,臭婊子!你都害惨我们了!什么‘老招牌为所欲为从心所欲玉琼浆’,我混进酒里去,凑过去看,那小婊子不倒,却哗的一声张口一喷,全喷到我脸上来了——哪,我就变成这一张脸了!我们四师兄弟后来往一块儿凑,才知道都吃了你这骚婊子的亏,今几上来算总帐,再买件正货。”
三人如此杂七杂八的说了过来,听的人终于也明白了大半,有的略表同情,大部分的人暗自幸灾乐祸,有的还有点忍俊不住。
鱼姑娘却抿着嘴儿,好暇以整的问了一句:“爷们今儿还要买小女子的好货儿么!”
“买!”那独眼人“明月钹”利明这才发话:“我买鱼!”
鱼姑娘嫣然一笑:“那买鱼的得要送刀了——”
她居然仍笑吟吟地道:“你要买的是小女子的命吧!”
17.买刀送鱼
“你当然得要偿命!”利明狠狠地道:“这地方私自贩卖害人假药,也得要封铺充公!”
“充公?充公给谁?”用斯斯文文的商贾斯斯文文地道:“充公给你们?”
然后他还是斯斯文文的说:“你们说要充公便充公,封铺便封铺,假公济私,不如索性去明火打劫,公然抢掠更直截了当!?”
“落日杵”黄昏突然大怒:“你…你是谁…关你屁事…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火星都头何车在一旁已显得有点倦慵慵的,不耐烦地道:
“他?他也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这里的掌柜的,人称‘七好拳王’盂将旅——
你当他是孟姜女也一样,反正,你们若要封他的铺充他的公,他就要哭得震天作响,一哭倒长城便也!”
“落日杵”黄昏自然是听过“七好拳王”孟将旅的大名,嚣张的态度登时减了一半,但仍是相当跋扈:
“你是…掌柜的!?”
“正是。”
“既是…若不想我等封铺抓人…就滚开一边去!?”
“滚开可以——我只有一事不明白。”
盂将旅肯定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因为只有见过大场面的江湖人,才会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下。依然这般气定神闲、斯文讲理。
“太阳钻”钟午听闻过“七好拳王”孟将旅的声名,所以强忍下一口怒气,劝诫道:
“我们办事…不需要你明白——你明白了没有?”他觉得他说这句话已非常合理、十分讲理的了。
盂将旅也非常湿和的道:“我明白了。只不过,有一件事,你们在办事之前,是非得要弄明白不可的。”
钟午、黄昏、吴夜、利明,这四太高手旨在复仇,本来才懒得理会,可是,他们随即发现:在店里的无论食客、住客,还是伙计、打杂,乃至官人、差役、镖师、艺伎、优倡,看神色都似乎无一人是站在他们方面的,若是明目张胆的对着干,纵使他们后台够硬,也只怕有麻烦,所以“白热枪”吴夜这才不情不愿的问:“你说。”
“小店是我开的。来这小店的常客,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规规规…矩矩的?”
“那就是公道,我们这里,要打架、讨债或杀人,都一定得要公道。——你甚至可以在这里用肮脏手段爬上来,但只要给我们发现那用的是不正当的途径,我们就会狠狠的把你打下去,且保证爬得愈高,就跌得愈重,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钟午听罢冷笑道:“好规矩,可是,是她先卖假药害了咱们师兄弟,咱就是要她还一个公道!”
孟将旅反问:“那我下明白的事就呼之欲出了——为什么你们好端端的要买她的药?”
四人一时哑口无冒。
倒是“明月钹”利明,早有防范有这一问,还是他第一个先回应:“是她…引诱我们买——”
话未说完,何车已不耐烦,截道:“她引诱你们就买?你们买来干啥?还不是意图迷奸良家妇女,暗算英雄好汉!?武林中有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肯用这等伎俩?江湖上有哪个光明正大的人物屑于使这般手段!你们分明就是立意不正、存心不良,才会千方百计要买这些货儿!”
四人给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片,本来已够难看的样子更添加了难堪。
孟将旅和颜悦色的说:“想必就是这样吧?”“——四位贪图鱼姑娘咀里说的货色如何厉害,想在跟人交手时讨便宜,结果却吃上大亏了——这怨得谁来?”
“白热枪”、“落日杵”、“太阳钴”、“明月钹”一时无法搭腔,却是鱼头先说了话:“看来,这四位大爷,说什么有官道上的名头,手段却比黑道上偷鸡摸狗的都不如哩!他们买下那些东西,目的是要不战而胜,慑魄勾魂,还懒得动一刀一枪哩——”
这是什么官爷哪!嘿嘿我呸!
鱼尾接道:“我却说四位大爷还下怎么了不起——更不得了的是他们的上司:什么龙八太爷,不是威名遍天下的吗?居然还要他手下买这种货儿.干啥来着?嗯?我呸嘿嘿!”
四人只怒得脸发炸、脸发黑、手发抖、口发颤、一下子也曾答不出话来。
何车没好气的道:“我看,心存不义、居心不良,而今买了假货,自讨苦吃,那也叫活该——还敢来讨打么!”
孟将旅哈哈笑道:“其实四位只怕也有所不知了——鱼姑娘的确是在我店子里卖假药。这我是知道的,且一向一只眼开、一只眼闭,由她发挥…”
“白热枪”吴夜害大怒:“你…你…你——居然…明知…她…她…
也…”
孟将旅但认不讳:“我是当然知道,还很鼓励她这样干哪!
因为,要来搜寻这样货色的人,都非善类,必存歹心,这种人,不由我们来教训、教训,藉此儆戒、儆戒,难道还真让他们买到那些不要脸的正货儿时,叫好人、好汉、好姑娘遭殃吗!”
“落日杵”黄昏气得直跺脚,戟指叱责:“你…你…亏你当——”
孟将旅坦然道:“坦白说,我非但是这儿的掌柜,也是‘用心良苦社’的一员,亦是‘象鼻塔’的子弟…我们不干这种事,谁来干?当然当仁不让!”
鱼姑娘嘻嘻笑道:“这还说呢!有些人看我是女流之辈,不肯取信,于是,小女子就抬何都头出来。何教主是‘下三滥’一门中的一教之主,他这名头一抬出来,本来信小女子我三分的人都成了八分了,大家掏腰包见货便买,下文嘛只一句话:谁用了便谁遭殃、倒霉。我哪?正好替天行道,谁用这邪道儿玩意,谁便先着了邪——我不要他们性命,只让他们烂咀烂面、毁容毁貌的,已是够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了一一你们还得要叩思呢!”
“四旗”旗主面面相觑,为之瞠目。
好一会,一个才试着问:“原来…你们这儿是黑店?”
“不。”孟将旅马上澄清:“咱这儿通光火亮、光明正大的。
哪会是黑店!”
另一个嚎喘道:“敢情是…你们专搞这个来…害人!”
“对。”何车闲后少说的说“我们专害要害人的人!”
“好、好、好…”有一个正要说几句狠话,却脸肌扭曲,一时说不下去,反倒只说了三个“好”字。
只利明阴阴森森、狠狠恨恨地道:“你们就不怕人回来寻仇?”
“寻仇?来吧,罗嗦个啥!”何车二话不打,捋起袖子道:“你以为拿把刀来就可以在这里送你条鱼任由你宰杀不成!入得了川吃得了辣,过得河不怕石滑!要打,放马过来,请!”
没料利明却沉住了气,道:“你惹着我们,没好处,我们背景强大,人多势众,何况在京师谁不看我们脸色做人?我们给闹得四张怪脸妖貌的,这事还可暂搁下,只不过,你们得要先交出个人来,万事好商量!”
孟将旅也沉住了气,问:“交人?交谁?我可不交朋友。”
利明冷笑道:“你是下文我们作朋友,还是不肯交出你的朋友来?”
孟将旅笑而不答。
“太阳钴”钟午可大力恼火,叱咤道:“兀那!给脸不要脸。
讨打!刚才上房的客人,分明遭人绑架,你这家黑店,不干好事——还不快把人交出来,拖搪作啥!?咱四爷们一出手,包准你鸡犬不留!”
孟将旅听了,就向鱼姑娘笑道:“是不是?我早猜他们是为了那个无鼻幽魂而来的了!”
何车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打么?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18.人善被鱼欺
“白热枪”吴夜气得声音都颤了:“你们…交人…交是不交!?”
鱼姑娘眼儿媚嵋声娇娇的问:“交了有什么好处?”
吴夜一听,知有商量,便说:“交,这趟便暂…暂…暂时…饶了你…如果…
如果不交…嘿…嘿…嘿…”鱼姑娘眼儿溜溜、瞳如点漆,飞彩似的转了一下,向鱼头鱼尾逗着闲话说闲情地道:
“若果交人,你就是饶了我们这一趟——”
鱼头知机,接道:“可是,只饶一趟,下回还是要来算账。”
鱼尾也马上搭腔:“也就是说,到底还是得算账,只争迟早。”
鱼头接歌谣似的道:“迟算早算,还是不如早算化算——至少今天我们人齐。”
鱼尾也唱莲花落般的接应:“要不然,万一有天街头街尾,咱们一个大意闪神落了单,给人直的一剑横的一刀,那可不划算!”
鱼头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可今天要交人得先失了道义。”
鱼尾道:“这样蚀本的生意你做不做?你干不干?你且说说看。”
鱼头:“干。只兀那买药买着假药,用春药用上了过期春药的笨瓜旦才干。”
鱼恳:“不干。跟那种要喷迷烟下迷药的不入流偷鸡摸狗的乌屎旦,还能搞得出什么贵干!”
两人一唱一和,又几乎没气炸了四大旗主。
钟午怒道:“你把我们作弄得如此田地,岂可因小惠而就放过你们——放过你们今日,已算是姑念上天好生之德,给六迟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也算是让盂老板好做人做事了!”
鱼姑娘、鱼头、鱼尾都笑了起来。
鱼好秋道:“看来,你不是想在今天饶了咱们,而是不想一下子一竹竿打一船人—
—让全船的人都反了你了。温大老拔不好惹,卫着孟掌柜的名气,你们说什么也得避忌三分七分吧!你们想硬来,只怕硬不来,所以索性要让大家欠你们这一个情,然后负手捡个大便宜,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要小女子的命!”
鱼尾这回先接话:“其实,他们只四个人,虽有所恃,但也不致于胆大得跟咱整个‘名利圈’的同道作战,所以只好以退为进了。”
鱼头好像不喜欢鱼尾抢先发话,所以纠正道:“那是以进为退,不,以攻代守。他们恶人先告状,身为官府中人,私下以公款买害人的药物、暗器加害他人一事含糊的混了过来,反来指诬人卖假药给他!来这儿藉口问罪,其实是要掳人劫犯——这不是…”
话未说完,钟午已大怒,截道:“我们是堂堂正正,奉上之命,前来把逃犯押回衙去,哪像你们鬼鬼祟祟、遮遮掩掩!”
“确然如是,那就太好了!”孟将旅哈哈笑着,一副“老怀畅甚”似的调解“如果是这样,你们就禀衙里去,照正手续,请官府派持海捕公文。接班差役前来拘提人犯吧!”
四个怪人,一时为之语塞。
“怎样?”何车又不耐烦了,催促道:“没事,办不了,我要回去大睡他三百回合了!”
“拿不出来么?”鱼姑娘媚着眼波,笑意流金的笑侃:
“敢情捕拿要犯一事,只是四位信口胡柴,假公徇私吧?”
这一下、利明可勃然大怒,叱骂道:“去你妈的!人善被人欺——这回还是居然给鱼戏呢!咱们好商好量,先礼后兵,你这妖妇婆娘,还有两只乳臭未千的破烂鱼小虾螟,就以为夜郎自大了!我操你妹妹的哥哥花楷辣子的!你们不文出人来,我们上去抓!”
“好嘛!”这回何车眼里倒发出了异常的亮光:“终于可以开打了!”
可没料到“落日杵”黄昏却一手掀住了“明月钹”利明,居然劝道:“老四,别激动,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字号’的人,咱没仇无怨;‘名利圈’的子弟,有不少也是‘象鼻塔’的班底,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占住个理字再说。”
利明听了,竟然也可以强抑怒愤,只忿忿不平地道:
“嘿!他们也不要逼人太甚、告诉你、只要龙八大爷一声令下,就可以铲平这小小的一间——”
鱼姑娘听着听着,忽然间,倏然色变,急扯孟将旅袖子,疾道:“我看不妙,他们在拖,这是声东——!”
话未说完,只听楼上客房,已发出及其剧烈的打斗之鱼天凉脸色煞白,展身便起,四名旗主各发出一声怪啸,截住了她。
鱼姑娘一拧身,已与鱼头、鱼尾背靠背,站一起,三方顾应,跟四名敌手正面对面对峙。
鱼好秋一侧身子,已抄住击腰间的一个镖囊,一只手已掏在里边,另一只手腕串着镯子,蜜蜡、水晶珠子,互相撞击,登格作响。鱼头,鱼尾,各抄出一件类似十字枪,十字挝的短兵器,尖梭锋锐,一作松石锭色,一作青金蓝彩,看去美得夺目,但在他们手上使来,又巧得攫神。
只听钟午沉声怒北道:“今天还没你们的事,不妄动咱就不在杀!”鱼姑娘情急,向一旁犹袖手观察战局的孟将旅叫道:
“孟老板,楼上遇事了,烦您走一趟,这儿有我和弟弟、小弟!”
孟将旅居然好整以暇,笑了起来,道:“好姑娘,别急!”
何车也好暇以整,依旧有点厌厌倦倦的道:“他们声东击西,我们何尝不是将计就计——”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一影子已如大鹏鸟一般,撞破窗棂,飞落到楼下来,撞砸了两张凳子、一张桌子,就趴在地上咿咿呀呀的呻吟了起来。
说时迟,彼时快,这头一人扑下,又一片大影“蓬”地撞砸了十九号房的大门,飞了出来“叭”的一声扑地,余势未消,又格愣格愣的一路自楼梯翻翻滚滚落了下来,待跌到实地,已晕七八素,满目摇金,要撑起身子来,只落得挣扎不起又损低的下场。
一见那两人滚落下来,钟午、黄昏、利明、吴夜,就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本来已各自在对话。争执时,已抄出了长形的包袱。
包袱就是他们的武器。
他们发现对方已识破他们故意把敌方高手的注意力转移在楼下之计,而且,双方已经在楼上房里动了手,而且情势还似大力失利,于是,再也沉不往气,纷纷亮出了兵器。
钟午使的是“太阳钴”
太阳钴是一种奇特的兵器。
——它远攻时如盘蟒吐身,倏然伸长,但在近守时又可以缩短,而且、钴口还会乍放自光,眩扰敌目,甚至发放针刺般的厉芒,足以伤敌于不意。
他拔出丫钴。
他的兵器奇怪。
他的出手特快。
——可是,无论怪或快、他这次都决及不上他的目标。
他抢着向鱼姑娘发动攻击。
他恨她。
他巴不得一钴杀了她。
——所以,她便是他的目标。
而就在他出手的同时,鱼妨娘也向她的对手动了手,出了手。
如果光是论兵器之怪,她还比不上钟午的“太阳钴”构造特别、杀伤力强;要是比出手的快疾,她也及不上钟午一开打就吃住她的空门抢入她的死门专攻她的罩门,并且一钻扎向她的命门.同时钻尖绽出强光,扰乱了她的视线,一时只觉金星爆花,未及防爽钻已扎到!
可是,鱼姑娘的“兵器”却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她动手并不快。
却仍比他快。
她出手本来不怪。
但一定比他怪。
因为她什么都没干,只在她那一管号称为“一喷发情剂”的事物上,用食指一捏“嗤”的一声,就发出了一蓬烟。
19.人不如鱼
烟
只是烟而已。
那是紫色的烟。
那就够了。
钟午一见见鱼好秋手上的管子喷出了紫烟,大叫一声,撤招撒手撤腿撤头撤面就跑——还是没命似的跑。
他明明扩要一击得手,也不管了:池们怕死了畏杀了畏极了那一蓬烟,说什么也不再让它沾上一丁点!
他跑得快。
所以避过了烟,到了两丈开外的门前,犹有余悸,屏住呼吸,技铭回望,惊疑不定。
店内客人,也纷纷掩鼻走避。
鱼姑娘却笑了。
笑得花落枝头春意闹,喜上心田英气扬的说:“你跑得好快——”
说着,竟埋首向一蓬几自未散的紫烟深深吸了一口气,很享受、颇受用他说:“你都傻的!这是丹桂紫萝芝香雾罢了;这儿有那么多客人好友,小女子我怎敢公然用毒烟、迷雾!好生生一个大男子汉,怕成这样子,未免太瞧得起小女子了。”
鱼姑娘也许说得大快了。
也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她才语音一落、“呼”的一声,钟午已连人带钻飞掠了回来,冲入雾里,钻身候长,钻头绽光,一钻刺向鱼天凉。
“是你说的,烟没毒的!”钟午眼看鱼天凉已目力之眩、无法招架,恨声道:“你这是自找死路!”
强光暴绽,鱼姑娘在厉光里花容夫色,退无所倚,招架无及。
眼看就要死于钻下。
不料,只闻一声痛极也怒极的大吼“挡”的一声,长铬落地。
钟午瞪大了怪眼,看着自己的拇指头,些眶欲裂的怪嘶道:
“你…你这妖婆!——又说这烟投毒!?”
鱼姑娘嘻嘻笑着,徐徐睁开了眼帘:“没错,烟没毒。”
钟午吼着,拇指开始抽搐下已,好像在里边溜入了一条会动的刀子:“那…这又是什么!?”
鱼姑娘耐心地道:“这是针,不是毒。”
钟午现在五指都像在弹琵琶似的搐动着“什…什么针!?”
鱼姑娘和气地道:“女人心,海底针——这支就叫‘女人针’。”
钟午一听,整只手臂都完全不受控制的痉挛不已:“它…你是怎么将它发出来的!?”
鱼姑娘巧笑情今地道:“我一早就已将它发出来了。它就定在那紫烟里。紫烟投毒,可是有针。我刚才不是跟你们介绍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呢?这管子叫‘一喷发情剂’,紫烟只香,闻之生情,却无毒。不过,浓雾里却有三根针,只要一遇上人气,就会专钻指缝趾隙,只要扎一个小洞就钻了进去,您这可是要掏也掏不出来,掘也掘不回头下”
钟午骇怒道:“三支针!?…还有两枚呢?”
鱼姑娘笑嘻嘻的道;“哪,不就在你那两位同伴的身上么?”
钟午这才发现,鱼姑娘身左身右,各有一人,神色惨淡,呆如木鸡的愣立两旁,一个是“自热枪”吴夜,一个是“落日杆”黄昏。
钟午讶然道:“你们…”
吴夜吃力地道:“我…我们…也…中…了…”
黄昏艰辛的说:“我也握了…一针…在耳背…”
钟午咬牙切齿地道:“好毒的针!”
鱼妨娘好像当作是赞美一般,欣然受之无愧:“名字就叫‘女人针’嘛!——女人心,尚且如海底针,何况是女人使的针呢!”
吴夜千辛万苦地道:“这针…可有…有有有毒?…”
鱼姑娘倒是立即回答:“无毒,此针绝对不淬毒。我还有一种‘妇人针’,是由‘下三滥’何红火提供的,那才是真正见血封喉,逆脉穿心的毒针。”
黄昏嗫嚅道:“那我们…当怎么办是…是…是好?”
鱼好秋好言好语好心地道:“没事。放心。你们已给那些暗算入的药物弄成这个样子了,小女子我哪还忍心折磨你们?你们只要不乱动,不擅运真气,这针一如木刺,过几天就会枯萎,会自动在皮层外倒迫出来,并无大碍,只有些痒痛,死不了人的。”
钟午仍提心吊胆的问:“真的没事?”
鱼天凉笑眯眯的道:“当然不会有事。小女子我哪敢犯得起这杀官大罪!只不过,你们这几天,不得擅自妄动肝火,也不可打打杀杀,还有,不要洗澡沫浴——嘻,像你们这种大男人,三几天不冲凉洗澡当然也不算什么…要是都犯上了,万一针尖逆走,钻入心肺,可不关小女子的事了。”
三人这才放了半个心。
原来,在那两个来犯的高手,一前一后滚下楼梯之际,钟午立即向鱼天凉出手,黄昏、吴夜,两人本来正与孟将旅和何车对峙,但都虚晃一招,实闪身偷步,要夹击鱼好秋。
他们这样做,甚有默契,除了因为曾在鱼姑娘手下吃过大亏誓要报仇之外,他们要认定了这三名对手之中看来鱼好秋毕竟是女流之辈,比较弱,而且,他们一旦制住了鱼天凉,便可以此来威胁其他的人不敢妄动,他们从而可以完成此来的任务。
可是事与愿违。
可惜低估了敌人。
鱼好秋忽然喷出了一团雾,就叫黄昏、吴夜两个愉袭的人,各吃了一针,最笨的是钟午,还倒掠了回来,也吃了一针。
三人如同哑子吃黄连,有苦自知。
何车冷哼不忿地道:“真是不够意思,几个大男人,什么对手不好找,偏欺负女人,却又偏给一个小女子放倒了——男人打不过女人,当什么男人,撤泡尿淹死了好了!”
孟将旅更正道:“老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男人本来就是斗不过女人的,天生如此,怨不得人!”
何车皱起了眉头,额上又出现了一个火字,足足现出了四条青筋:“你这哭倒长城的女僵尸又有啥歪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