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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机

应机

白愁飞入了塔。

上了塔。

——“象牙塔”

他见着了苏梦枕。

——一个病得快要死了的人。

他一看到了这个人,心中ma上有两zhong感觉:

一是jin张。

这些年来,是这个人栽培他,从当年的仰仪到后来的亲近,这人的过人之能仍给他相当震撼和神秘的感动,到现在仍未能完全改变过来。

而今天,他是来对付他的。

所以他感到jin张。

一如平常,他觉得jin张的时候,就呼xi。

shen呼xi。

另一zhong感觉是:

——这不但是个病得要死的人,而且是个病得要死但却偏偏怎么病都病不死的人。

也就是说,这是个生命力极强的人。

——既然这个人病不死,他只好提早结束他的痛苦:

他决定杀了他。

他不是一个人上来的。

随行的还有五个人。

其中四个人,自然是“吉祥如意”:

朱如是。

欧yang意意。

利小吉。

祥哥儿。

另一个不详。

“不详”就是他有脸又似没脸——脸上就像罩上了一层rou色的薄纱似的,pi笑rou不笑,rou笑骨不笑,有时五官都笑了,可是却连一点笑意都没有,敢情是脸上罩上了一层人pi脸ju。

这人如果不是跟着白副楼主上来,只怕在塔外三十丈已给人截下来了。

白愁飞带五个人上来,也很合理。

shen为一个副总楼主,shen边总该有点人手,这才够威风,这才像话。

而且,既能让白愁飞上来,却不许他的随从上来,未免令人生疑——能活着进去,是不是也可以活着出来?

苏梦枕shen边也是有人。

三个人。

都是姓苏的。

这三人当然是苏氏子弟,而且都是苏氏家族里jing1选出来的子弟,在早十年前,苏梦枕已让他们一个学xue位按mo,一个学推拿针炙,一个学煎药采药。

这三人学成后,都一直留在苏梦枕shen侧,为害病时的他煮药、按mo和针灸。

当然,他们总ti上仍不如树大夫的医dao高明,所以仍由树大夫诊治下方,他们才按照吩咐动手服侍、对症下药。

这三人有名字,也有外号;但名字和绰号,都容易混杂在一起。

事实上,他们的外形也都差不了多少,也容易让人搀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来,到底谁是谁。

他们是:

“起死回生”苏铁标。

“起回生死”苏雄标。

“死起生回”苏铁梁。

三个这样的名字,这样的人,却是很难记。

但他们的本领,却是谁都忘不了:

只要有他们三人在,在xue位上施针灸,于要xue上加以按mo,开方子下药煎服,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只怕你想死都死不了了。

他们一直都在苏梦枕shen畔服侍。

而且他们都姓苏。

所以这已不是门徒。

也不只是弟子。

而是心腹。

——可以推心置腹的心腹。

白愁飞进入了第七层塔,见到两个大柜子,一张桌子,桌上还有一面铜镜,还有一张垂着床单不见底的大床。

——好像少了一样颇为熟悉的事物,但是什么东西,却一时想不起。

人都集中在床上、床边。

床边的是“三苏”:苏铁梁、苏雄标和苏铁标。

床上的当然就是苏梦枕。

这层塔里的事物,都很简单,只有极需的东西,才会摆在他平时办事的地方。

这完全合乎苏梦枕的个xing。

也合乎白愁飞的揣想。

他揣想就在这个地方动手。

杀苏!

白愁飞上来之前,本来准备了很多话,可是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两人一见面、一朝相,苏梦枕鬼火似的双眼像寒冰一般地逗在他高而ting而尖而钩的鼻梁上,幽幽地问了这样一句:

“你是来杀我的,是不是?”

单凭这一句,白愁飞就知dao自己再假装下去,也是没有用的了,更没有必要了。

对方dong透世情的双目,已dong悉一切,甚至包括生死荣辱。

所以他反问:“你知dao些什么?你是如何知dao的呢?”

苏梦枕依然没有从榻上起来,只说:“因为你呼xi。”

白愁飞心下一凛,却说:“人人自是要呼xi,没有呼xi才异常。”

苏梦枕dao:“你shen呼xi。”

白愁飞dao:“我只呼xi,没有说话。”

苏梦枕:“但呼xi就是另一zhong语言。呼xi得快是激动,呼xi缓慢是沉着。你的xing情我熟悉,你shen呼xi的时候,便是为了要压抑jin张。你绝少这般jin张,这次这般jin张,当然为了要杀我。”

白愁飞反而笑了“看来,zuo兄弟久了,什么习xing,都逃不过对方眼里。说实在的,杀你这样的人,想不jin张都难矣。”

苏梦枕dao:“能让你jin张,确也不容易。”

白愁飞:“知己知彼,虽然未必就百战百胜,但至少可以估量敌情,利于判断。你知dao我心里jin张的同时,我也shen知你暗里也jin张得很。”

苏梦枕:“哦?我好像还未下榻呢!”

白:“说不定那是因为你gen本已下不了床了。你说太多话了,你一jin张,就会不停地说话。能让现在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苏公子也jin张起来,说来我真荣幸。”

苏:“我们彼此之间,都太熟悉对方了,所以真是最好的和最坏的敌人。这‘金风细雨楼’楼主的名义,只怕很快就是你的了,我只没想到你是这般地等不及。”

白:“我是等不及了,你总是病不死的,所以我斫掉了你的树。”

苏梦枕沉yin了一下:“君子不夺人所好。”

白愁飞昂然dao:“我不是君子。在这时代,当君子,如同自寻死路。君子多给小人所害,我喜欢害人,不许人害我,所以立志要当小人。”

苏又沉默了一下,眼睛似有点发红,dao:“如果我现在退下来,把位子让给你,你怎么看?”

白愁飞坦然dao:“这样最好。省我的事。”

苏梦枕笑dao:“你会不杀我?”

白愁飞dao:“我可以不杀你吗?”

苏dao:“你已图穷匕现,不见血不出人命是决不收手,也收不了手。”

白dao:“你顽抗也是死。我上得来象牙塔,从这儿扔下去的,不是你的尸shen就是我的骸首。”

苏:“我病了。”

白:“我知dao。”

苏:“你胜亦不武。”

白:“所以我才动手。”

“本是同gen生,相煎何太急?”

“我跟你不是同gen生的。我跟你结义,你利用我的才干武功,我则利用你的实力名气。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现在你的利用价值没有了。”

苏苦笑“你现在另有靠山了,为向新主表忠心,你就要除掉我?”

白冷笑“这是江湖规矩,你是帮会老大,没有理由会不知dao的。少年子弟江湖死,这是我们闯天下、走江湖的规则,也是一定要付出的代价。”

苏梦枕的眼白确是有点红,也有红点,像斑斑的血泪烙在那儿“你就不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放我一ma?”

白愁飞断然dao:“不能。”

苏梦枕眼都红了:“你就那么恨我?”

白愁飞脸色煞白“因为我一直要听你的命令。我听了五年的命令,我现在要取回代价:那就是要你的命。”

苏梦枕:“我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

白愁飞:“苏梦枕半条命,胜得过八百条好汉的命。”

苏dao:“原来你一直都不服我。”

白dao:“不,我服你。”

苏脸色发白,苦涩一笑“这,就是你服我的举措?”

白:“就是我不止服你,还佩服你,所以我以你为模范,心中矢志,有朝一日,我要当你。”

苏:“所以你才要杀我?”

白:“你活着的一日,我就不能完全取代你。”

苏:“别忘了我一直以来,都悉心扶植你。”

白叹了一口气,dao:“聪明人在此时此境是不说这句话的。”

苏:“如果我是聪明人,我就不会养虎为患。”

白:“你培植我,一方面因为我是人才,同时,你手上已没有别的人才可比得上我。王小石偏又犯了事,逃亡去了。”

苏:“是你迫走他的。”

白居然点tou“是我诳他:你下令要杀诸葛先生的。”

苏:“结果他却杀了傅宗书。”

白:“他还是没有相信我的话;或者,他没听你的命令。”

苏:“你为什么要这样zuo?”

白:“因为我要孤立你。”

苏:“你赶走了小石,才可以独揽大权。”

白:“还没有。至少,你还未死。”

苏:“你就不能饶我一死?”

白:“你这句话刚才已问过了,我也答复过了。”

苏:“我可有什么地方不pei当楼主的?”

白:“没有。但就是因为没有,像你这zhong人,一定得人心,一定有雄心,一定不甘屈于人后,非除不可。”

苏:“那我可有对不起你之chu1?”

白:“有。至少,你当众骂过我。”

苏:“…那几次,我是为了你好。”

白:“可是世人只记得人欠他的,不记得人教他的,老大骂老二是帮他成材,可是老二要杀老大,就是因为他曾被认为不成材。”

苏:“你这么说,我就没话说了。我想,我是应了机。”

白:“什么应机?”

苏:“我早已算出明年有一劫,但以为那是明年的事,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苟存。没料的是,今天是冬至,已开始走来年的运。术数命理有这一说:极好运和极坏运会先来一百天,这没料到劫机就已到眼前,我可应了这一劫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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