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戏唱罢，众人掌声起时，那青衫年轻人才似被从梦中惊醒。台上人已不见，青衫人只觉心里那么一空，象是才明白了什么叫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他
睛那些好奇的不由就伸了伸
，后楼上俱是贵人，得罪不起的。要知大家本是为看戏而来，要是别人的戏也就罢了，这可是名噪一时的‘二十五郎’殷商殷小哥儿的戏，再好奇的人也不由割舍了那好奇之心先听了戏文再说。台下那青
就笑啐了一
，并不应他。只听卜虎
：“可他们这些、加起来只怕都还不如一个有名，那就是所谓‘脂砚斋’了。”他摆了个唱戏的科，一手执板，蓦仿说书先生惊堂木的醒耳，模样甚为
稽，哑着嗓
：“……说起这‘脂砚斋’三个字，听起来可实在好听，但列位知它是
什么营生的吗？”一时只听台侧几声胡琴响，然后是几声慢板，象放缓了的《商调：集贤乐》，——这曲
实是太熟，时时都有人歌来的，那年轻人虽不通音律，听来也不觉耳生。他先发了一个问句，也不是要人答，已先自问自答
：“他们那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那是江湖上一等一神秘的去
。要说江湖上杀手这一行的多了，也有些组织名噪一时，比如‘长庚’、比如‘鬼叫七月半’、再比如‘穿衣楼’……，那都是些历害得不得了了不得的主儿，——黑三，上次你不是被‘大彭’收拾得那叫一个惨吗，你准备
银，托他们手，我保你这一恶气。”一时，只见台左侧帘儿一动，角儿上场了，扮的是个穿了一
绣衣的旦角女，却正是“两世姻缘”里的韩玉箫，那年轻人就知台上就是所谓‘二十五郎’了。他明知那人是一个少年男，可那角儿几步走下来，袅袅婷婷，那年轻人就愣了，只觉就自己所见：一等一的女也没有他这几步走得那么袅娜宛弱。他尖，已看那角儿材修长，分明没有踩跷——戏中旦角儿为了步履袅娜，是多半踩跷的——可他一步一步，摇曳生姿，就是女走来也没有这等轻盈步态。那角儿一亮相，台下就是一片彩。只见他的妆倒不象一般戏化得那样
，却眉清楚，韵致独异。只见他等了一会弦索，才开唱：……隔窗纱日
影，听何啭
莺。虚飘飘半衾幽梦，困腾腾一枕
醒。趁着那游丝恰飞过竹坞桃溪，随着这蝴蝶又来到月榭风亭。觉来时倚着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坠
飞萤。多咱是寸
千万结，只落得长叹三两声……已笑开了
，笑：“那好，我可就说起了~~”——台上的人真是所谓二十五郎吗？他——是一个男
吗？一个女孩儿也唱不这样幽委曲折的心曲呀！众人在台下静静地听着。只听这卜虎
：“这‘脂砚斋’的规矩却有名的奇怪，它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据传他们这组织每三年才接一单生意，不多也不少，嘿嘿，朝廷之上、江湖之中、势利之场、权贵之门，每三年也就要有一个不得了、了不得的人
死在他们这一单生意上。三十余年来，可还没失过手。他们这一票生意难得手，要手可都不同凡响，价码也，没个三几十万两银休想买动他们的。今年算来距他们上一单生意又过了三年了。三年前、江左名门‘鹰鹤双搏门’门主剧老爷去世，据传就是这‘脂砚斋’接的一单生意；再三年前，嘿嘿，那死的人更是有名，是嵩山一带大乡绅、大地主，少林、名满洛
的金傲林，那么的武功，那么炙手可
的权势居然也被人算计了，你们就想想这‘脂砚斋’的历害吧。只是今年他们不知了什么庇漏，这一单生意要杀的人的名字却已先沸沸扬扬地传江湖了。”台下靠门
的
边，这时却斜倚了个穿青衫的年轻人。门的灯光照
些来，映得他的长相大是不恶。——那人心正奇怪：是什么人的戏文，一提之下，就可以浇汤饫雪般让这满场鼎沸化为冰沉雪寂？更奇的是
的楼上本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的那些官府富
的小
太太们这时也象哑了，只有一两声低嗽偶尔传来，杂着几个人的耳语：“……殷小哥儿真要来了吗？……‘二十五郎’要来了！门
那年轻人材甚是削秀，可能他颇为自傲，来到这戏园时因见下面戏台前已满了，他不肯屈坐人从中，也不屑于上楼与那些杨州脂粉并列，倒自悄悄倚在门的站着。他长相清俊，虽没抬，一直也觉得楼上有些妇人女在悄悄地把他看着。他心里暗笑，却并不回去看。这时，戏要开始了，那些女却忽似中就没了他这么个人一般，人人只盯向台上。那青衫人一愕，不由也注目台上，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可以如此这般抢尽他的风。他这一句话如
油锅，只听台下“啊”地一声，一片炸响。众人还待七嘴八地来问，只见那卜虎已趁
揣好了满地的钱，侧耳听听台后的动静，笑：“嘿嘿，都别问，再问我矮轱辘也不知了。台后正在
呢，列位，正角儿要上场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听二十五郎今儿的拿手名段‘玉箫女两世姻缘’呢？要听，我矮轱辘再不下去，可是要讨一小少
们的打了。”他这么说说笑笑，人已溜下台来。说来奇怪，台下的人一番好奇就被他这两句冷言冷语打住了。还有饶
要问的，已听后面楼上有一片
声叱语：“别打岔、别打岔，要问你们去问去，殷小哥儿要上场了，误了场，你们谁担待？”这些江湖上的事，本离杨州百姓生活较远，众人先也只是闲闲的听，这时却听卜虎‘嘿嘿’笑
：“这一次，据传，被那三十万两银买断一条命的，却不是别人，就是现居咱们杨州城的——林老侍郎。”声声
，字字分明，他边唱边，把一个忆郎佳人的心态表无遗，却又毫不作。只见他唱俱佳，那青衫年轻人更愣了，说起来他一向最不奈听戏文，而且最瞧不起的就是男反串扮那旦角，可今日，台上那角儿几声下来，却把他听了去。只听那胡琴拍板随着那角儿的声音渐渐低，时遏行云，时沉，唱得人心里也跟着起起落落。青衫年轻人虽不知那戏情梗概，却也被那声音拽了他所扮人的心境里，心里一片恍惚，仿佛在那空空的戏台上真就是一个困佳人在低喟浅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