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一羽：“一块也没留下。”

他呆坐台阶，听得观门外纷的脚步声散开，终又归于寂静，观门外本是挤满等候消息的众弟，想是两位长老传无相真人的法谕，叫他们都回去了。

果然听得师父说：“都带来了么？”

只有牟一羽不言语，敢情他惊呆了。

但他知，青蜂常五娘，一定是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寂静，异样的寂静。他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异样的变化。他听见了自己的心。

不岐心：“这孩倒是怪懂事的，只是我对不起他。”当下说：“没什么，大人的事，你莫多。你呢？”

牟一羽：“禀掌门，弟已经带来了。接着听见一声较重的声响，不岐用不着见也猜想得到，那是牟一羽把一个布袋放在桌上的声音，那个布袋是牟一羽早就背着的，给人一沉甸甸的觉，谁也不知里面藏的是什么。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盘龙山上。

那时雨虽然已经停止了，天还未开朗，他们都看不见树林里埋伏有人，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无相真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却锋芒，不戒忽地提声音：“不、不关师弟——”可是这句话也只能说到一半，他的睛又闭上了。不岐放下心上一块石，心：“好在师兄明白。

当然，他不仅仅只是听见自己的心，他也听见了别的声音。正因为他听见了别人的声音，才引起他的心的。

蓝玉京：“她回家了。”

众人不禁又是一怔，不关师弟，语气推测，大概他想说的是不关师弟的事吧，那事又是什么呢？但此际救命要，谁也无暇去推敲了。

他走观门，忽听得有人说：“我叫你不要心急，你瞧，这不是你的爹来了？”原来正是无量长老和蓝玉京同在一起，在附近等他来。

他看见不岐这副样，好象也到有儿诧异，脸上一派茫然的神。

师父：“好，那你就一块块拿来，放在桌上，让我细看。”

他听见师父和牟一羽在静室里说话的声音。本来在这院里是听不见的，但别的人听不见，他却可以听得见，因为他的内功造诣在武当派中是可以排名第四的，用不着伏地听声，他也听得静室里面小声的谈话。

蓝玉京似乎还想说话，无量拍拍他的肩膊，柔声说：“好，孩，人师父心情不好，他还有事要和我说，你乖乖听话，先回去吧。”

他正在和师弟理论，那个对何家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已经捺不住，上去和耿京士扭打了。纠缠间忽听得老家人一声惨叫，倒地亡。他立即指责耿京士杀人灭，连师妹都以为是她的丈夫失手打死那老家人的。

地相真人缓绶说：“你们都去，我要静一会儿”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

无量长老带，默默地走静室。

他刚才不知是躲在什么地方，和聋哑人说话，只能用简单的手语，要问也问不清楚的。不岐只好竖起拇指和小指，两指靠近，然后指一指内的院，示意无相真人正和一个弟在静室密谈，叫他不可扰。然后指指自己的，又指指他，再把双掌摊开，作势把什么东西给他似的，向外方走了两步，回再看一看他。这是说：请你替我看门和伺候师父吧，我要走了。那聋哑人表示明白，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不岐就离开了。要知不岐虽然不怕别人怀疑他，但也还是不想给牟一羽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在这儿的。

无相真人的袍好像被风过，起了皱纹，面枯黄，好象风中的败叶。

“一块块拿来”，那不是骨还是什么？不岐的心往下一沉。他好象看见青蜂常五娘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现在他已是掌门人独一无二的弟了，因此掌门人刚才虽然吩咐众人都退去，并没许他例外，但为了防掌门人发生意外，他留下来照料师父，谁也不敢说他不该。他留在第二个院，那已经是避嫌了。

抬起，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人弓着背向他走来。他哑然失笑，是服侍他师父的那个聋哑人。

要是给师父发现真相，那怎么办？

如果耿京士的罪名不能成立，他可不能不担心他的这件亏心事被人揭穿了。他杀耿京士还可以说是误杀，但他明知那老家人是给常五娘用青蜂针害死的，却还要冤枉师弟，这件事又怎能辩解呢？

就因为有这段孽缘，他只能替常五娘掩饰了。

不过正如什么事都有例外一样，这个谁字并不包括不岐在内，无须牟一羽告诉他，他也可以料想得到那是什么。

无量急忙接替不岐，把真气输不戒内。不戒张一阏血，翁声翁气地说：“师父，请恕弟有负所托，牟一羽他明白，请师父问——”这句话未能说完，就气绝亡了。

他正自胡思，忽听得一声咳嗽。俗语说贼心虚，这一声咳嗽，竟然把他吓了一。

这人不知俗家姓名，生蠢钝，有若白痴。众人因他又聋又哑都叫他聋哑人。

他捶自责：“我怎会这样无耻下，堂堂名门弟，跟一个臭名昭彰的贱女人缠在一起？唉，但若不是师妹移情别恋，我也不会受这妖妇的迷惑！我只她人尽可夫，一晚夫妻，日便散，哪知会得到这样结果！”

聋哑人是是二十岁多岁就来到武当山的，当时无相真人新任掌门，见他可怜，调他到跟前使用。他专司服侍无相真人之职，也将近四十年了。他今年大概六十年纪，但看起来比八十岁的无相真人还老得多。

即使他依然瞒住良心，说是当时自己不知，但若捉住了常五娘，常五娘能不说和他的关系吗？他又怎能和常五娘对质？

他听风师父在问：“你知我所要的东西？”

好自为之，虽然也可以正反两方面解释，但谁会从不好这方面去着想呢？

蓝玉京吃了一惊，说：“师父，你的面好难看。我知师伯死了，你很伤心，但也不要坏了自己的才好。师祖他老人家怎样了”？”

不过，他明知是常五娘所为，却还要冤枉师弟，也还有另一个原因。当时他在想：“耿师弟变作满洲细，这已经是语气确凿了。反正他罪有应得，给他多加一条罪名，那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那个可以证明耿京士满洲细的证明——霍卜托写给耿京士的那封信，已是显越来越多的疑，这个所谓证据，恐怕也未必站得住脚了。

无量淡淡说：“小徒适才奉我之命，去找令郎，令郎和他的正在展旗峰下的小湖边练不，小徒在无意之中听见了他们弟的对

“死者已矣，师兄保重。”无量、无齐声说。

静室里早已没有谈话的声音了，他知师父一定是和牟一羽在检查那些遗骨。

待蓝玉京走过了山坳，无量这才回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不岐：“这孩对你倒是当真有着父之情呢，看来他还不知自己的世秘密。”说到此，顿了一顿，忽地接下去：“不过，他好象也在开始怀疑了”

无相真人忽：“一羽，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不戒临终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师父问牟一羽的，所以谁都不会奇怪掌门人单独要他留下。只不过无相真人要他们避开，却难免有人心里有儿酸溜溜的觉。

不戒是掌门人的大弟，如无意外，当然是他理成单继任掌门。众人都想，因为不戒自知不起，故而吩咐师弟好自为之。这好自为之等于是把掌盲目理担托给他的意思。

因为那老家人是给常五娘用青蜂针害死的，而常五娘也一定知。他是知的。她的独门暗可以瞒得过耿京士和何玉燕，却怎能瞒得过戈振军？曾经与她同床共枕过一夜夫妻的戈振军？

没有泪，一滴泪也没有。但谁都看得来，他是比哭更加难受。

“请师父节哀，为师兄报仇。”不岐说。

不岐：“那你也回去吧，不必等我吃晚饭了。”

不岐走在最后，他把静室的门关上，但并没有走复真观。他坐在弟二个院的台阶上。从大门到静室，要经过三个院，这是蹭那个院。在这个院里，是听不是静室里面的说话声的。

不岐吃一惊：“你怎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