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号衣零落的贼兵冲入整整齐齐的宸军中,象是一道破开堤防的浊流,恣意地、无目的地冲刷走所有的规则和秩序,向不明的前方涌去。
二十三离开后,罗彻敏的目光在战场上四处逡巡着,直到看到那个策马小跑着向自己靠近的少年,才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他己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似乎也是他当上毓王以后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绝不收敛地、无一丝忧虑地大笑。
“叫我大哥!”罗彻敏迎着他跑去,将贺破奴的头颅掷飞在空中。
鄂夺玉满脸不情愿地瞪着他,避开他拍向自己肩头的手。然而罗彻敏丝毫不以为意,继续一把攥住他叫道:“你别不情愿了,这是天命!我就是当哥的命!来来,众兄弟在此,咱们撮土为香,就此结拜!”
当然就此结拜是不成的,他们依然处于宸军重围之中。罗彻敏本是想打了贺破奴就收手的,然而见自己一方分明战意炽烈,他便当机而断道:“杀!往刚才二十三他们杀过去的地方杀!”战场之上,军心是极奇怪的事。有时战意如虹,可以以一当十,有时军心大乱,兵败如山倒。这支宸军也颇为倒霉,刚刚被二十三领头冲得七零八落,眼下又有又有鄂夺玉神勇无伦在前开道,再加上诸蕃骑虽然是为别人打战,可却也打发了性一时收敛不住。宸兵顿时溃不成军,向友军阵营奔去。
如此一来,崩溃和恐慌逐一漫延,宸军兵丁急先恐后弃甲狂奔,无论将领们怎么呵斥斩杀也无济于事。宸王无奈之下,下令后撤二十里。然而这一撤,却远远不止二十里。逃兵们足足奔出了近百里方才能够被重新召集起来。
事情至此,宸王一时无力再战,终于正式向厢州方向撤军。
罗彻敏命人追上宸王,提出了不久宸王向他提过、然而被他拒绝了的那个要求,用八皇子换回九娘。现在他是胜利者了,胜利者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别人当然还会有闲话,然而那闲话终究不碍大局。人在世上,谁能不听闲话?罗彻敏知道王无失陈襄会因此而更加深地恨于他,可是他也知道,只要有一天他还在不停地取得胜利,那么他们就依然只能在心里恨一恨而己。
他本来还在忐忑,害怕宸王会杀了九娘出气。然而没料到的是,魏风婵和俞大夫竟然是与信使一起回来了。宸王附信中说,朕诸子无人及君之英略,早晚为君之虏也,何独一八子乎?遣与不遣,悉听尊便。它日泉下相逢尊大人,当为尊大人所笑也。
这话是骄他心志,还是真心相赞,罗彻敏一时却也难以辨别。只是他却深知自己这场胜利来得太意外,他丝毫也不觉得这是自己运筹帷幄所得,更象是老天爷怜他一年来受了太多苦楚,因此降下了一个大大地烙饼。他知道自己离一个英明的君主和统师,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然而这一年的经历终究让他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说责任、比如说忍耐、比如说信任!
他让人送了八皇子去,临去前那八皇子执意要见他,对他道:“我叫高琛,请记住我的名字!”他目送着高琛远去,心想他们将来还会有许许多多交道要打。然而暂时地,他可以不去想那些。现在他搂着九娘,九娘的腹部己经高高隆起,而她笑颜明媚中多了几分娇羞。罗彻敏抱着她打起转儿道:“你可是重了好多好多!不行了,我抱不动你了,我们坐船回去!”
魏风婵那一刻看着天上旋转的蓝天白云,身侧风呼呼地吹着,头有一点眩晕。“那次车子颠簸的事他一直念在心里吧?”这样想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心道:“我不会后悔为他受过的苦,永远都不会。”
船进泷丘后,罗彻敏让人先将魏风婵送回家中,命两个亲兵跟去,好生服侍,约下时日接进府去。他见魏风婵略有忧虑的样子,便在她耳边凑趣地笑道:“我让他们守着你,你那些平素的相好若是再敢上门,统统都给我杀了!”
魏风婵“呸!”了一声,虽然不舍,便也乖乖地上了车。
泷丘官员百姓拥在码头迎接,一些繁文缛节自然免不了。忙过这一阵,回到王府,大门一下,首先便是珑华扑了上来。
“听说你现在可有出息了!”罗彻敏抱着她转了几个圈,放下来笑道:“何飞一路上都在夸你呢,说叛军攻入王府时,你守在母妃和弟弟们身前,很勇敢呀!不愧是罗家的女儿!”
珑华这些天来,都等着他来夸她。然而真被他这么一夸,却又羞红了脸,躲到了母亲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