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茗知夫婿少年得意，是南方武林的第一人，听他说得这样有把握，略略宽心。“我也不是怪你，”声音越发低下去“若不是我贪玩，定要与你来见识北地风光，夜来也不会……”她越说越涩，到末一句时难以为继，哽在了咙里。崔逸低吻住她苍白的嘴，不她再说下去：“希茗，我答应与你一起优游天下，难会言么？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受伤，还有夜来，我们要带着她平平安安地回家去。你安心歇着。”将包袱里带的羽缎披风给她裹上，了车。

乾统七年的夏天，不堪，尤胜往年，天祚帝早率百官去了散原清暑，上京城中一时空了许多，守军也有些微懈怠。皇城大顺门的卫兵站在烈日下，眉梢挂着汗结成的盐晶，神涣散。蓦地，他的表情专注起来，定定地看向对岸。一个白衣男随一辆车驰来，长发在风中扬起，容颜耀，令正午的炽烈光也为之暗淡。这一骑一车径直了汉城北门，卫兵忍不住闭了闭睛。

崔逸在十步外飞跃起，挽住李希茗的罗袖。夏衫轻柔，承受不了李希茗的重量，哧的一声，只留了半截袖在崔逸手中，幸亏他应变极快，使汴京紫衣秦家的神通拳，臂膀咔地一响，似突然长了一截，拿住了李希茗的手腕。崔逸抱着妻站在黑山上，不由得冷汗涔涔，方才若稍晚一步，李希茗纵然不死，也必重伤。

之瑰丽，直可用惊心动魄形容，崔穆等自不待言，连崔逸都有些许恍惚。便当此际，郁里突然发力，将李希茗往山外抛去，自己一旋落到明雪骏背上，迅疾拍而去。

“要找回你的孩，到上京来。”郁里却已逃到十来丈外，远远地撂下这话，笑声洒落一路。崔逸怒气发，再难遏制，一手挽着李希茗，一手挥剑，青郁的剑光突然暴长，直袭郁里背心。那剑气好生厉害，距离如此之远，郁里后背仍到火辣辣得痛，不禁敛住笑声，疾行。

辽立国以来，先后建有五京，即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府、南京析津府与西京大同府。太祖阿保机在临潢建造的皇都，太宗德光时改称上京，终辽之世，一直是国家的统治中心。白石山中淌的南沙，在静穆的草原上过，之北是上京的皇城，之南是上京的汉城。皇城的布局仿唐都长安之制，然除了室官署、贵族宅院，城中也多毡庐，循的却是契丹旧俗。汉城规模稍小，杂居着汉人、回鹘人、渤海人等，驿馆和集市也设在此间，倒比皇城还闹些。

李希茗勉力笑：“逸哥，我既然嫁了你，就不该惧怕这局面。就算前路血雨腥风，我也会随你去，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只是着急，掳走夜来的那些人怎么一去无消息了？”“到了上京，那拨人也该现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回夜来，你别急坏了。”

车在南横街的客栈前停下，崔逸跃下，一言不发地托着李希茗往内院去了。店主极会看事，笑嘻嘻地迎上来与崔穆涉。崔躬茫然地站在当街，被玎玲狠狠拧了一把：“阿躬，你不要时时摆这如丧考妣的样，惹得公和夫人更烦。”

“丢了也罢。”少年苍白韶秀的脸上，两长得几乎连在一起的眉微微扬起，蓝的眸里闪着凶光“千丹，让他们这样不知生死地牵挂着，这滋味才叫好呢。”他年纪只十四五岁，说起话来却冷彻骨“想动摇这些叶茂的世家大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之过急了。真寂寺才复兴就遭此重创，总要好几年才恢复得过来。以后须更加耐心，慢慢布局，下好这盘棋。”

事情的发展却乎崔逸的意料，掳走夜来的契丹人再没现过。若在淮南，他自有大批人手调度，黑白两也都买他的账；在辽国，他空有一卓绝武功，却只有束手等待隐在暗的敌手。

李希茗的袖渐渐了，崔逸拿开她的手，见到不及掩饰的泪痕。玎玲冒冒失失地闯来，见到这光景想要缩脚，却来不及了，只得着：“我和阿躬在街边买到一好稀罕的果，听说解暑得很，请公和夫人品尝。”将一个碧绿的西瓜往案上一搁，一溜烟去了。

落后一步的是个老年仆妇，闻言躬了躬：“主人说的是。只可惜郁里和以敌烈两个蠢材误事，害主人白白丢了这么重要的筹码。”

崔逸虽然恨极，惜乎日行千里的明雪骏被郁里夺走，想追上她却是万万不能了。他低下，见妻白着一张脸，黑睛里气迷蒙，忙将她抱车，细细裹伤。李希茗挣扎着：“这伤瞧着吓人，其实不。只是逸哥，你怎能让那些蛮带走夜来？你怎么不去追她回来？”她咬嘴，定定地看向他“我宁肯自己去当人质，宁肯自己受人千般磨折，也不愿夜来吃一苦。我的意思，你竟不明白。”

三日后，崔逸打发崔穆将制成的金莲送回淮南，顺联络辽东大豪郭服的半山堂，以极昂贵的代价换来半山堂的支持。然而半山堂的人将上京所辖州县和族细细篦了一遍，也没得到夜来的半消息。

崔逸将李希茗放到客房的床上，正好小二端了新汲的井来，他便取了巾为她拭汗。李希茗额上一凉，周的暑气散去好些，却只是懒怠说话，将袖掩了面，闷闷地躺着。崔逸坐在床沿，神情似一把鞘的剑，离上京越近，锋芒越利，看一看也能伤了人的睛。

上到峰，被崔逸击毙的九名契丹人竟已不见，现场只剩九摊褐的污迹，散发淡淡的腥味。崔逸叹了气，料想是那巫女动的手脚，用秘药化尽了尸的衣服血。他找不到线索，只得悻悻离开。

“追不上那蛮了。当时若不答应那巫女，只怕你已经……”崔逸顿了顿“那伙人心积虑地夺了夜来去，自然是想要挟我什么，不会为难夜来的。八宝崔家不敢说要什么有什么，但凡这世上有的东西，我都会为夜来到手，你只放心。”他微微仰起“崔家的基业，几百年来都在淮南，从未伸到北方。这次为母亲求金莲，却遇上这起蛮，我应变不及，害你受伤，又失了夜来，这场我一定要找回来。”他另有一层想法，是决计不敢对李希茗提起的：倘若夜来是被崔沈两家放逐到辽国的对劫走，情形就不妙了。屈指算来，那被逐走的孩现在才十五岁，短短两年就能设下这个局，驱使这许多手来复仇，实在可怕。

车外，崔穆等人兀自痴痴呆呆，那巫女的慑魂术还真是了得。崔逸掌击在三人玉枕上，崔穆、崔躬只觉一清凉之气直透脑门，醒了过来，玎玲却嘤咛一声，了过去，被崔穆一把托住。崔逸伸两指搭在她脉上，：“不碍事，放她到车里陪着夫人。崔穆守在此，我与崔躬再去查勘一下，随后赶赴上京。”

秋天来临的时候，崔逸和李希茗终于绝望，离开了上京。长空暗淡，连着无边无际的衰草，空气里浸染着凄清的苍黄。旁有两个人目送崔氏车隆隆而去，当先的少年突然微笑起来：“八宝崔家的人，不是这么容易死心的，以后还有文章可。”

这是西域传到辽国的果，中原没有的。崔逸瞥了一，：“希茗，我切开来给你尝尝。你总不肯吃东西，伤怎么复原？”拿起来在手上掂了掂，一刀斩下，清香四溢，漆黑的籽儿鲜红的瓤。李希茗瞧着这艳丽果，想起黑山天池畔的杀戮，不由打个寒战，转过去。

崔逸看在里，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缓缓：“这两天你总噩梦，除了担心夜来，也因为那场血腥吧？黑山是契丹人的圣地，他们敢在那里动手，是什么后果都不计了。”他的手突然用力“我担心你和夜来，下手就没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