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宗之。”

虢国掩住他嘴，笑：“得行乐时且行乐，休明日。”

虢国偎在杨国忠怀里，媚如丝，懒洋洋地问：“哪个崔五啊？”

“你不是说他收不了吗？”

杨国忠跌脚：“这本来是结永乐的好机会，你却……你不知跟永乐结仇是多么危险和可怕的事！”

“没人能勉我不愿意的事，就算哥哥也不行。我想嫁给哥哥，是因为我终于明白，我哥哥胜过世上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杨国忠揽着虢国，呷了酒，忽：“你听说了吗？崔五死了。”他和堂妹虢国通已久，甚至在公众面前也照样调情，所以被人讥为“雄狐”

太医喊住她“阿家，臣想起来了，皇上把它赐给了虢国夫人。”

“崔宗之要用紫石丹？永乐来求你了？”

“我当然愿意。”他的面孔忽然焕发无法言喻的狂喜，像清晨的光一样照怡然心里。那光芒很快就黯淡了“阿九，你不必为了救我而这牺牲。”

“以五郎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药石罔效了。即使有千年人参、百年何首乌，他也虚不受补。”太医抢在怡然发火之前：“如果能得到紫石丹的话，还有一线希望。”

宗之闭上睛，了气，艰难地：“我已经持不了多久了。阿九，对不起。”他不会怪她明白得太晚，他只恨自己为何不早一日对她表白。

青城被她激得失去了理智。暗恋四年，相恋四年，从她十三岁守候到二十一岁，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抹煞的。他一直耐心地等她长大，等她接受自己，可这个冷酷的残忍的女人！他不会放她走，不会让宗之得到她。青城撕开她衣襟，发狂地吻着她的颈、她的肩和她的，一偿相思之苦，一偿压抑至的望。

人人都说宗之和怡然有私情，唯独青城知没有，唯独青城知他们清清白白，所以他心中妒火燎原，却不能在她面前表半分。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了解宗之和怡然联结之，如果说在此之前的怡然不懂得，那么在此之后的怡然怎么会上宗之以外的人？这让青城绝望。

仲夏又到了，满池绿荷随风摇曳，清甜的香味仿佛她的味……宗之睁开，却发现不是梦，她真真切切地坐在床边。

宣坊虢国夫人府。

杨国忠叹了气“话不是这样说……”

“喔，是永乐的哥哥啊。我还说明儿就把紫石丹给她送去，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了什么事？”

“如果你不存在，我的存在算什么？不过是行尸走罢了！我也会吃饭睡觉，我也会对人微笑，跟人说话，可那都是空的，因为你已经不在了。”

“这个无须你讲，我清楚得很，我要的是解决之。”

虢国本来有些后悔的，她对那玉树般的青年很有好，但杨国忠一怪她，她就上来了“咱们家里有贵妃，朝中有你，怕她什么？皇上是很疼她，却也不会为了她来为难我。至于她在《起居注》里褒褒贬贬，我更是不在乎。”《起居注》是供史馆编修国史的原始资料，由门下省的起居郎负责撰写。昔年宁王曾为皇帝写《内起居注》，宁王死后，怡然因为见解犀利、文笔洗练而继承了祖父未竟的事业。

二

他毫无，却不过她，勉喝了小半。怡然蹙起眉“哥哥你吃得太少了，你看你瘦得只剩一把骨。”

“虢国？！”

“因为……”她波动，面颊嫣红“等哥哥病好，我就要嫁给哥哥，妈妈也同意的。”

他瘦削的手抚摸着她脸“你是这么残忍，我却是这么你。你明明知，只要你快快乐乐地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你却非要对我说这话。”

怡然立刻吩咐备车，要求药。

怡然冷冰冰地没有一反应，泪无声地在她面颊上过，了他的额。青城尖添到那咸而涩的，不由得抬起，正好到她黑的睛。他怔了怔，突然放手。她本不在乎他对她什么，事实上，她什么都不在乎了，除了宗之。

宗之到从未有过的满足，这一生的，有她这句话也就没有遗憾了。“阿九，我一生中从未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想把阿隼托付给你。”

“臣记得是西域所贡，藏在南内。”

“哪里有这药？”

“哥哥，我答应你，因为我一生中从未为你过什么。我会用以后的时间来惩罚自己的后知后觉和自误误人。这是上天给我的诅咒，要我一个人承担如你今日一般的痛苦。我上天地，我找不到你，我怎么办呢？”她终于承受不了这“死别”，掩面而去。

“什么时候来的？”

“哥哥你别为这个担心，我们有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什么病治不好呢？如果真的治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哥哥，要是你死了，我会跟你一起，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泥土里。”

“紫石丹的特异之就在这里，它能很快渗到人的血中发挥效用。”

虢国不懂他为什么会张。“三天前，永乐突然来找我，低声下气地求我给她紫石丹，甚至还把皇上赐给她的夜明枕送给了我。哈，她那个样真可惜你没看到，声泪俱下，只差没给我下跪。她平时睛长在上，对咱们杨家人理不理的，原来也有求我的一天。我答复她，东西太多了，不知撂在哪一，找着了就给她送去。”她冷笑着“哼，我早受不了永乐的傲气，这次总算煞了这丫的威风，真是称心快意。”皇族中多的是看不惯杨家派的人，却只有怡然敢表示来。

他们互相凝视。很多年后，怡然在南中国的海边，看到那无边无际的蓝时，忽然记起了这一幕。再次到他海一样宽的寂寞和海一样的绝望，她的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又酸又痛，却不泪来。

“三月初三的曲江会，我想跟哥哥一起去。”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了。”

“跟最心的你一起死去”，这是心中最隐秘的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希望吧。但他太了解她了，她就像她的祖母则天皇后一样，越是挫折越能激发潜在的能量，越在绝望的境地越有生存的斗志，情也好，别的什么也好，都不可能打倒她这人。不怎样，那孩气的誓言让他又是伤心又是快乐。

怡然微笑：“我说，我想嫁给哥哥呀。不知哥哥愿不愿意？”

他茫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刚来一会儿。”其实她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你醒得真巧，长生粥已经熬好了，趁喝一碗吧。”

大唐天宝十载（公元751年）三月

是非常自私的人，可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他的命，而对别的人，即使是父王、妈妈和你，我也不到这一。我不在乎我会怎样，我只想他活着。”她绝望地说了心底的恐惧“没有哥哥，我怎么活下去？我活着什么？”

他在对她的中无声地消耗掉生命的能量。她，然而无能为力，就在这无力中濒于死亡。他是那么年轻，但第一所及，竟觉得是个老人。只有那月夜般清朗的睛，像盈满滢澈月光的黑夜一样的睛没有改变。

“三个月来，五郎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他的已经衰竭到了极。他还活着，已经是奇迹。”

“我实在不想吃，或者等会儿吧。”他想转移话题“阿九，你不用整天陪我。明天是上巳节，和青城去游曲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