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拥鼻朗声笑：“我也是久未剑了。一向闻得韩兄之名，常想：时无英雄，使竖成名，早想与韩兄剑上一见下了。如果早报了名，这架还怎么打？又怎会有如此之酣快好斗？”

顾拥鼻微微一笑：“永忆江湖归白发，思回天地扁舟？”

韩锷低声一叹：“只要真的局势平定，我也就真的想挂冠而去了。”

韩锷。顾拥鼻笑：“那韩兄所虑极是。近日我闻得，长安城中，已有过十万百姓了那噶当一脉。监国太引外教以自重，只怕最终……韩兄后来又怎么放心离开的呢？”

璐 之事。益州王为人峻急，生忍。偏韩兄也以勇锐之名见称天下。小可却不愿见这针尖麦芒相碰。久闻韩兄才略，想韩兄亦不愿轻启天下兵灾。只为益州王与小可 还算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不惭遂自荐，愿凭三寸之，代韩兄一回说客。”

韩锷蹙眉叹了气：“我也是心下放不开，却又不能不走。大金活佛东来教化众生，我也说不为什么，心里却总有些不安。所以临走前，曾托人传书与我恩师太乙上人，说了说长安城中局势。有他老人家在，我怎么也可放心一二了。”

韩锷只觉面惨然——他们这些法哲之斗，却难为他所明，却也情知那心法哲思实为天下存在的基，其中凶险所藏必然无算。他心里只是想着：师 父、师父……顾拥鼻却一叹：“这样，我先走。再过十来日，韩兄想来也可以理好这蜀中之事了。那时，韩兄只怕也不得不回洛一行。”

顾拥鼻却似能明他话中之味，微微一笑：“韩兄于这天下事不见得想得清楚，却还得磊落。这天下的事，本就不是想来的，而是来的。只是，我 见韩兄与王横海王老将军所图，似乎都是想整束天下兵镇，控制太贽华与仆堂四方浸漫之势。韩兄却有没有想过：一旦天下兵镇力，不为朝政所控，日后只怕 会贻下大祸呢？”

韩锷的一双定定地望向他的脸上，只见他言下之意至诚。顾拥鼻之名他可谓闻之久矣，加上刚才一战，已识其光明磊落之襟，当下心中欣然——这蜀中之局，能不动刀兵最好不过。他颜一笑：“多谢顾兄有以教我。只是，又何必在这奇险之地猛地拨剑相对？”

那顾拥鼻却未与韩锷同行，而是先走一步。韩锷到益州，整顿军镇。不数日，顾拥鼻就已前来。他代韩锷安抚益州王李璐之事果然圆满复命。韩锷心下甚 喜，一边整顿军镇，一边却留那顾拥鼻住了下来。顾拥鼻见识极广，韩锷于天下大事，势力消长，治之际每多不明之，得他联席而谈，也是获猎甚多，心下常常 叹为何未能早遇斯人。顾拥鼻曾：“看来韩兄与东间真的是势如火呀。从吐谷浑之，到益州之，从明都是东一力迫就，用意也无非不愿韩兄留两 都。再有月余，韩兄整顿益州事罢，却又何为？”

韩锷愣了一愣，心里隐隐觉得顾拥鼻所说的话大有意，也大有理，却一时会不清，只觉得心隐隐不安。只听顾拥鼻笑言抚：“不过，局势也 不过如此，韩兄也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治相接，每一场平定都会埋下祸的，这且不去说它——有韩兄与王老将军、古超卓兄在一日，只怕还会一日无害。 不过这总还是人治，如何能束之以法，而抚之以德，这样的大治如何能达，却是谁也想不的。”

韩锷只觉与顾拥鼻谈实是有收益。他两人谈兵论剑，煮酒话文，竟渐渐成了知己。谈兵时韩锷却更切实些，一到话至文哲，却只有噤不语了。边 事忙，时日倥偬，转就到了九月，韩锷在这蜀中停留也近四月了。蜀中局面已日趋安定，这日顾拥鼻忽与韩锷论及“儒释”三宗，忽住笑：“韩兄四月间从 上急急赶回，只怕却是为大、小金之事吧？”

没想这番谈话未过两日，长安城就已传来监国太以噶当教正式为辅国之宗，这还罢了。那噶当教居然图尽灭佛两门，韩锷闻之，已是忧急。接下来 传来的讯息却更让他颜大变。这次顾拥鼻却比他消息来得快。他那日接到信后忽然颜一变，对韩锷：“大金活佛已要莅临洛，据说要与白寺中的白僧 斗法。这是他佛门内之争，现下只怕已经到了。洛城中，只怕已局势大异。”

韩锷听得一怔，只觉五内堵，脸上紫胀，一气登时不过来：师父，师父居然仙去了？我不该临去前还以此俗务托你！顾拥鼻一见，连忙手，一掌 向他后背拍去。韩锷咳了一咳，才一鲜血。只听顾拥鼻：“那大金活佛宣称他噶当一教已败伏家，接下来名的就是佛门大德白僧了。他锋所及， 却还连上了说是我儒门的二人，一是俞九阙，一是在下。这洛，看来我不能不回了。”

韩锷想了想，不明其中典故。顾拥鼻就笑着给他说了一回越国范蠡的故事。韩锷叹：“我哪里真的有什么揽辔廓清的大志？不过是误局中，不能自拨，却让顾兄见笑了。蝇营狗苟，终未成就一事。这天下，原要的是生杀权柄，不是如我者可以持的。”

韩锷眉蹙，说不话来。却见顾拥鼻一脸惋惜地看着他，缓缓：“大金禅师此前已去除天下教。闻听韩兄尊师终于不见其教焰所及，祸延 天下。又兼门之力已弱，曾与大、小金禅师于渭之滨论三日夜……”韩锷面张，顾拥鼻却叹了气：“……最后，小金禅师为太乙上人力所创，退 归青海湖静养。只是，韩兄尊师也为大金活佛所挫。据云……形神耗散，只怕，已经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