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银的刀面闪烁，映着秦忘忧的脸，一样无瑕。卫新咏转过脸，涩声：“又岂止是不懂事。”手起刀落。卫新咏手中多了一握发，佩刀已然还鞘。是她自己的发，闪着乌亮的光泽。由始至终，她都扶着海声，单手用刀而能如此，真是神乎其技，镇住了所有人。大家呆呆地看她走到棺木前，将发放到秦去疾的侧，温柔地抚摸着他冰冷的脸：“去疾，我必须离开。你不在了，我在这里也就没有任何意思。我能够为你抛弃以前的仇恨，但是，我哥哥的命，该由谁来抵？谁又能抵？”她的泪终于掉下来，滴到他脸上“去疾，我与你结发之盟，只有来世再续。从今以后，我与秦家恩断义绝，有如此发。你在天有灵，必定知我谅我。”她抱着昏迷的冼海声，也不回地去了。

唐绿蔷忽然在卫新咏面前跪下。已至中年而光华仍在的妇人，竟有了迟暮之。衰老，有时候只在一时一念之间。她低声下气地说：“新咏，求你放过忘忧，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

“相思？这样厉害的暗却有这样丽的名字，汉人真的是很奇怪。”

“我也不想遇到这样的事，但是已经遇到了，怎么办呢？必须在剩下的时间里活得开心一。这时候，茉莉也要为我鼓劲才行，你哭成这样，让我觉得南海的都快了。”

他执拗地恳求：“夫人是少主的正妻，秦家真正的主母。”声音里忽然充满憎恨“唐绿蔷不过是老主人的小妾。”

相思是看不见的，但听得见，空中响起一阵细若情人耳语的声音。卫新咏不及言语，用力推开冼海声，衣袖翩然展开，笼住了一枚枚透明的相思。转如的气震动了满院的树，那些纷纷坠落的碧浅绿的叶，仿佛离别的叹息。有一枚飞到了冼海声面前，他循声抓去，只觉掌心微微一痛，仿佛被刺到。摊手看时，却不见暗，只有一小伤，渗红的血珠。卫新咏回眸，看到他掌上的伤，脸忽然雪白，越发衬得一双睛暗夜般慑人。

“所以去疾的肤有玉的光彩，这一我已经看来了。当时没有说话，是因为我不能肯定去疾一定中了唐门早就失传的毒药‘白血"。他全都浸染着一奇怪的香味，这不是中了‘白血"会有的症状。”卫新咏盯着秦重“就算真是‘白血’，也只是孤证，不足以指控你怀疑的人。”

“请夫人为少主报仇。小人验过少主的，没有伤痕，但全的血都凝固了，而且变成白。”

“天圣八年五月初十。长兄暴亡，余惊怖难言，茕茕不知在何。兄，帝姬之，龙章凤姿，英俊。著书论纵横，击剑为任侠，人皆推为国朝之名士，皇族之俊杰。夫何不永，天碎连城，痛哉！幼妹行事悖谬，激走新咏。而咏视婚书为破纸烂卷，决绝如此，令人心寒。噫！清姿玉，顾盼神飞，从此亦将远隔乎？心舂如鼓，不能成书。”

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冼海声勤奋而卫新咏懈怠，他照顾她比师父还要多些，向来如此，也没想到避讳。虽然彼此心中并无男女的念，这情形看在别人里却实在暧昧得很。

——《无咎日记》

“去查棺材的买主。这棺材用了最上等的芽木，雕工是柳州楚三笑的手笔。棺长九尺九寸，宽六尺二寸，形制如此奇特，一定是订的。”

卫新咏绷着脸：“我怎么会算错？”云般掠到冼海声边，眉尖却已经舒展开来。冼海声轻轻拍着她的背：“很伤心吧？不要死撑。”卫新咏垂下睛，嗯了一声。他看到她手上缠得七零八落的伤，叹了气：“茉莉，你老不是磕着这里，就是碰到那里。”忍不住解开绷带，重新给她绑过。眉宇间总是带着飞扬之气的卫新咏，彼时却安静如冬天的湖。

“但凭夫人主。”

她回过，中泪光闪烁：“哥，我不应该要你来的。”

卫新咏指着他掌中的艳红圆，气得几乎吃：“你，你…相思见血即溶，你为什么用手去接它？你中了相思，自己还不晓得么？”

“秦重，说你真正的来意。”

“我不来的话，你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办？”

织图案却绝。巾上还着一只雉翎，越发显神。

秦无咎固然面发青，秦忘忧更是怒气激扬。她认冼海声正是夹断她鞭的人，故意和自己作对也就算了，兄长尸骨未寒，就公然在他的棺木前调情，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膛起伏不定，终于忍不住探手，扣住一把相思，用“天罗地网”的手法向卫新咏和冼海声撒去。——这一把相思端的非同小可，乃是唐门暗中最骇人的一。所谓相思，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一旦中了相思，便如附骨之蛆，痛楚难当，至死方休。偏偏还没有解药，就是唐门的人自己中了相思，也只有等死。

卫新咏仰着脸，见他微微笑着，白的牙齿比月还要醒目。“这世上没有什么让哥害怕的吗？”

秦重默不声地磕了个，穿过甬，消失在丛中。冼海声见卫新咏忽然背过，伏在藤萝架上，双肩微微动。盛放的紫朵落在她的缟袂皓裳上，宛如图画。他走过去，轻轻掌住她的肩，说：“茉莉长大了，杀伐决断不输男儿。”

冼海声慢慢睁开睛。月华满室，在床帐皿上抹了一层梦幻般的银，晚风来笑的芬芳气息。啊，故乡的，恍惚中，他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南海。窗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他披衣起床，走到窗边，见卫新咏站在藤萝下，面前跪着个一缟素的大男。“夫人，求你回去吧，只有你才能主持少主的丧事。”

“我不会回去，你不必再说。”

“你还笑得来？相思是无解药的，你只有一百天可活。这一百天里你每天都会尝一遍凌迟之苦。相思发作的时候，就像一把刀在碎割你的。”

“我怕茉莉泪。”

一丽绝的刀光划过院，如电如虹。冼海声的和月刀贴在秦忘忧的脖上，卫新咏冷冷地看着她，到刀传来她生命的脉动。那些脆弱血下奔涌的温血，只要把刀一侧，很快就会冷却。

冼海声到一又酸又甜的滋味让整个心脏都麻痹了，就像上某人时的觉。他最后看到的是纷飞落叶中的卫新咏，左手撑着他，右手却了他上佩的和月刀。那样凌厉的杀气！他挣扎着说了一句：“不要怪那个小姑娘。”然后就坠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