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入愁肠,也化作了泪。
风四娘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劝解安慰。
世上本就有种痛苦是谁也没法安慰劝解的,也只有这种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日影渐渐斜了.渐渐淡了。
淡淡的日色,从浓阴间照过来,就变成一种凄凉的淡青色。
沈璧君的泪看来也是淡青色的,正慢慢流过她苍白憔悴的脸。
风四娘看着她,忽然笑道:“我现在想起了一件事。”
沈璧君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风四娘道:“我们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在一起喝过酒?”
沈璧君点点头道:“从来也没有。”
风四娘道:“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大醉一次好不好?”她不等沈璧君同意,已跳起来,冲出去,高声吩咐:“快拿酒来,要二十斤最好的酒。”
最好的酒也是苦酒。
对沈璧君说来,生命的本身已是杯苦酒。
风四娘已喝了两杯,她杯中的苦酒却还是满的,仿佛已将溢出。
“你不喝?”
“我不想醉。”
风四娘皱眉道:“人生难得几回醉,你为什么不想醉?”
沈璧君道:“因为我已明白你的意思。”
风四娘道:“我有什么意思?”
沈璧君道:“你想灌醉我,然后一个人到西湖去。”
风四娘笑了,苦笑。
沈璧君道:“我知道你一定要去找连城璧,去找天孙,这次的机会你绝不会错过。”
风四娘苦笑道:“你本来好像并不是个多疑的人,现在怎么变了?”
沈璧君凄然道:“因为我已不能不变。”
风四娘道:“难道你也想去找他们?”
沈璧君道:“难道我不能去?”
风四娘道:“你不能。”
沈璧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们这一去,若是被他们发现,就永远休想活着回来了。”
沈璧君道:“所以你不让我去?”
风四娘道:“因为你不能死。”
沈璧君道:“但你却可以去,可以死?”
风四娘沉默着,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璧君道:“你不但聪明美丽,而且很洒脱,你活得比很多人都快乐,至少比我快乐多了。”
风四娘又笑了,笑容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悲伤。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的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家,没有亲人,别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已经在外面流狼,家的温暖,我连一天都没有享受过。”
“十几岁的时候,我已学会了骑最快的马,喝最辣的酒,玩最快的刀,穿最好的衣裳,交最有权力的朋友。”
“因为我知道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要想在江湖中混,就得学会应该怎么样保护自己,否则我只怕早已被人吃了下去,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别人都认为我活得很快乐,因为我也早已学会将眼泪往肚里流。”
“今年我已经三十五了,却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有家,没有亲人,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只有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
“因为我不愿让别人看见我流泪。”她抬起头,凝视着沈璧君道:“你也是个女人,你应该知道一个女人想要的是什么。”
沈璧君垂下头。
温暖的家,听话的孩子,体贴的丈夫,平静的生活…
这些本是世上所有女人的梦想和希望,大多数女人都能得到。
因为这些并不能算是奢望。
“但我却一样都没有。”风四娘握住了沈璧君的手继续说:“你想想,像我这么样一个女人,还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活下去?”
沈璧君也笑了笑,笑得也同样凄凉:“我呢,我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活下去?”
风四娘轻轻道:“你至少还有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