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身上掏出几百钱来给江小鹤,并笑着说:“别闹,我看你这小孩子很好,应当听话。我给你几百钱,你买糖吃去吧!”
江小鹤把钱接过来“吧”地就冲著老拳师一摔,抡著梢子杆说:“我不要钱,我要我爹!你们把我爹找来!要不然,告诉我爹的地方,我就找他去!”
鲍老拳师不由面现怒色,用一双厉害的眼睛看这小孩。
马志贤一看事情不好,就赶紧过去把江小鹤推走。连推带劝,说:“好外甥,你别在这儿胡闹了!我跟你回去,我能告诉你爹的地方。”
江小鹤被马志贤劝走,他还不住抡著梢子棍和他的小拳头,向鲍老拳师示威。
鲍志霖向他的父亲问:“这孩子比他父亲还要可恨,咱们为甚么不打他呢?”
鲍老拳师回手就是一掌,把鲍志霖打了个满面花,接著又一脚,将鲍志霖踢了一个滚儿。
刘志远、鲁志中等人赶紧上前劝解。
鲍老拳师此时又是生气又伤心,骂著儿子说:“你说江志升的儿子跟他爹一样,可惜你却不能跟我一样。你不用像我,只要有刚才那孩子那么点横劲,我也就不至于如此!”
鲍志霖跑到旁边,掩著面,歪著屁股,丧气得像一只挨了打的狗。
鲍老拳师怒气未息,还不住向儿子大骂。
这时他那个孙女阿鸾出门里跑出来,张著两只小手,叫道:“爷爷!爷爷!你别生气啦!”跑到临近,就把她的老祖父拉住。
鲍老拳师气得苍鬓乱动,用手抚摸著孙女的小辫,心里很难过地想:我的两个儿子全都不中用。将来我死了之后,不但我鲍家的武艺要绝传,并且还无人应付仇家。徒弟虽众,但究不可靠。趁著我还能活几年,就把武艺传授给阿鸾吧!
由此,鲍老拳师决定了主意,要把武艺授给孙女。少时马志贤回来了,鲍老拳师向他问了问江家的情形,随后就嘱咐他,叫他在铁铺订打一口尺寸小的、份量轻的单刀,以备阿鸾使用。
由这天起,鲍老拳师又时时叹气。那江小鹤却聚集了十来个村内外的顽劣孩子,都拿著竹竿子、木头刀,常在鲍家门外大闹。
江小鹤为首,指著名儿叫鲍志霖出来跟他比武。
鲍志霖虽然不怕这些,但怕他的父亲,就躲在门里不敢出来。
第三天,秦志保来练武,头上流著血,说是刚才在村外叫江志升的儿子拿石块把他打的。
刘志远来了,身上头上满是土,他说刚才叫江小鹤带著一群孩子把他围住了,大家摆了个土阵,一齐向他扬土。
鲍老拳师听了,却微微冷笑,说:“这个孩子!”
旁边的马志贤却看出老拳师的面色十分可怕。
当日也没有其么事,到了晚间,鲍老拳师暗带著一把尖刀就走出门来。这时已是傍晚的时候,天际云霞像血色一般的鲜红。
老拳师从江家门前经过,向里边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出村子。回首一看,家家屋宇冒出来炊烟,牧羊的人也归去,天色是快黑了。老拳师像一只寻找食物的饿虎似的,两只眼东张西望。春天的晚风吹著他的苍鬓乱动。
待了一会,暮色渐渐厚了。忽见由西边麦田的小径中跑来了一个孩子,手里抡著梢子棍。
老拳师就赶紧迎过去,此时江小鹤还没走出麦田,老拳师已然把他拦住。
江小鹤就瞪著眼,抡著梢子棍说:“你这老头子,你要跟我比武吗?”
老拳师一声不语,嗖地出怀中抽出了尖刀,霞光照得尖刀灿烂夺目。老拳师的眼睛迸出毒火,尖刀举起,心说:“我结果你这小东西,以免后患!”
可是江小鹤并没看出老拳师是要杀他,他喜欢得跳起脚来说:“啊!你这把刀真好!”这一种天真活泼的动作,使老拳师忽然心软了,就缓缓地把刀放下来,笑向江小鹤说:“你很喜欢这口刀吗?我专为等著你,好送给你!”
江小鹤笑着接过刀来,反覆地赏玩。
老拳师忽然心又起了一个念头,我要夺过刀来,就地把他杀死,但这个念头才起,又被另一个念头给压下去,消极地想道:何必!我杀死他的父亲已经够了,难道真要斩草除根吗?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上苍有眼!我鲍振飞已年近七旬,不可再作出狠毒的事了。
当下就仁爱地抚摸江小鹤的头顶,说:“你回家去吧!你不要再想你父亲了。他是到外省去了,他在外面决受不了苦。也劝你母亲不要忧愁。还有,我劝你别再跟我那些徒弟们作对,也别再到我门前去闹!”
江小鹤点头说:“不闹了,送给我这口好刀,我就永远不跟你们闹了。”说著,他一手拿刀,一手拿著梢子棍,跳著脚儿,高高兴与地就跑回家去了。
鲍老拳师看得那小孩子的背影逝去,他又站在麦田襄发了半天怔,但是心里很痛快,就走回家里,也不再发愁叹气了。
到了次日,徒弟们照常来习武,倒没有人受了江小鹤的欺侮。老拳师今天练武技也特别有精神,并叫那年仅十岁的小孙女阿鸾也下了场子,抡抡拳,柠柠腿。练过之后,徒弟们分著去干事,老拳师却单独把马志贤叫到门里。
进到屋中,老拳师就取出几块银子来,说:“这大约有十两重,你给江志升家里送去。他跟我学艺已有三年,因为他犯了我们门中的规矩,把他逼走了。我想他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回来,他的妻子孩儿实在可怜。你先把这些银子给他们送去,以后我还要时常周济他们。”
马志贤一面听师父说著,他一面点头。接过十两银子出了门口,心中却又不禁疑惑,暗想:这老头子安心是甚么呀?把人家的丈夫、父亲给杀了,可又去周济人家的寡妇孤儿,莫非他真是后悔了?
这几天小鹤那孩子跟他胡搅,他也像不怎生气。这可其叫人生疑,到底他老头子安的是甚么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