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琚双手互搓，只听到一连串轻微的骨节响声在他双掌之间响起。裴红棂惊异地看着他——这声音不像是自己一向温如玉的三哥所发来的。那指节之声一声声在她耳里噼噼剥剥地响着，然后声音忽止，如暴雨初过，裴琚的鬓侧忽然微了一层汗。然后只听他静静：“你要我给你什么承诺？”

说着他一低，目如鹰隼地盯着裴红棂：“你到底知不知，那《肝胆录》中所书，到底是些什么秘密？”

然大笑起来，笑声哑“小妹，你知，当初你嫁给萧愈铮时，我是很有瞧不起他的。这个寒微的穷丁，却凭着一不知哪里来的酸骨气，满世界里去碰。可是，这些年下来，我却是要佩服他了。当今朝中，自老相国丁中书撒手而去后，还敢在朝中一逞风骨、傲然立世的却也只有你那个愈铮。这些也还罢了……气代不乏有，我现在佩服他的却是：他原来真的掌握那个一直在小圈里传、说是存在于世的一样绝秘。嘿嘿，嘿嘿，东密势成已久，屡思变局，可为了你郎君一介书生，与他手中一册仅在传闻中的《肝胆录》，居然潜忍多年，不敢轻易一试！这份胆略，嘿嘿，就算上你三哥我，举世之中，只怕也无人能及！”

裴红棂忽从怀里掏了一个小小的丝，有些自愧、却更多决绝地：“附心蛊，就是这个附心蛊。只要你肯让我把这附心蛊在你上，他日你一旦有违承诺，我有能力随时取你命就可以。”

那不是为伤心，而是忽然到苍凉——人生代谢原如此，就是亲如兄妹，经年不见，一霎开怀，最后不知不觉间缠绕纠葛的还是这些人事。她知，琚哥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琚哥了，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年的自己。或许自己的此番前来，也不过是他本已纠缠烦的人生中不得不面对的一局棋。

裴红棂静静地望着他，在三哥面前，再也没有必要隐瞒了。她看了裴琚很有一刻，才：“三哥，我知，想来你也知，万车乘也知。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忽然她“啪”的一声就把那纸羊小卷拍在了案上。只见她直盯着裴琚：“它就在这里。你是不是真的要看？只要你给我一个承诺，这东西，现在你就拿去。天底下拿得动它的，只怕现在也只有三哥你。”

他脸上淡淡地着笑，裴红棂却只觉一声长哭声在自己心响起。就算当日遭“长安悦”所弃，她心中也没有这一“天下何寄”的痛——三哥不接？连三哥居然都不肯接？他还要自己烧了它！但能吗？她能吗？这一份重担，她原来还指望可以就此而卸！三哥既不接，他还要自己把它烧了，自己就算保得下它来，如果永远找不到那可接之人，那愈铮倾此一生，结得一录，不也仅成“纸上苍生而已”！

她看着裴琚，似要在三哥里榨一丝胆来。愈铮死前说，这《肝胆录》，是当今关联至重的一个所在，不止涉到他一个人的命，而且关联到很多很多人的命，甚或天下苍生之运程。她还记得愈铮临终前对自己说：“这个小册，你可以托的，当今世上，也许只有两个半人……”

这《肝胆录》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她不得不说这样冷狠的话？裴琚的眉忽然一蹙，他第一次认识裴红棂似的看着这个小妹——附心蛊？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然后他忽然一笑：“这东西的诱惑确实很大。我知里面究竟装有多大的权力。”顿了顿，裴琚才又“但如果是这样，你要的承诺是如此之重，那么，三哥不要，你也最好把它忘掉。我们是不是找个合适的时机烧了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烧，既要烧得隐秘，却又要让东密和清社的人知悉……”

裴琚脸上的神情瞬息数变，裴红棂看着自己那一向宁定的三哥，她转过，里忽然染上一意——他的心里分明在剧烈地战着。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渺茫，似乎也料不定裴红棂究竟找不找得到那两个半人。那两个半人中，排在第一的不可说，不能说，愈铮也仅只告诉了她一句隐语；第二个人，裴红棂记得极清，他叫丁夕林，郎中丁夕林。至于那排在最后的半个人……那就是她的兄长——裴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