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继续望向龙儿,直是打量这片密林。这会时当清晨,林中薄雾弥漫,松涛阵阵;周边萋草过腰,不时有两三只野鸡、山兔、猕猴或是松鼠探出头来,或在树下窜跃,或在枝梢蹦纵。整片密林遮天蔽日,四周更有那奇形怪状的岩石,犬牙交错,层层叠叠,有些桑树生长在石缝里,尤枝繁叶茂,结白嫩鲜。
身处这样的静谧自然氛围里,临风而立,心跳趋静,不觉心旷神怡。适才的难言窘迫,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忽然,龙儿俏皮地道凑上来道:“公子,前几日,你不是总靠自己的双腿走路么?今日有我在,难道还用你自己走?”说着,背转身,道:“公子,上来吧。”她弯腰撅臀,作势要背。但衣衫绷紧之下,美妙诱人的曲线愈加勾勒明显。尤其巧不巧的又站在上风处,风儿轻吹,她身上那沁人心脾的馨兰芬芳悉数送入小石头鼻内,引得堪堪平稳的心旌再起波澜。
“啊!?你背我回去?”小石头失声。忙道:“这不太好罢。”这时节,他英武的脸上尽作赧色,分明尴尬到了极处。
“有甚不好的?”龙儿回转头问。
“这?”小石头无法回答。
心想,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若是对一条龙讲的话,多半也是对牛弹琴。实际里,要龙儿背,他私下并不反感。照其现代意识的记忆,就算拥抱一起也没甚大不了的。只是他长久待在古时,所见所闻俱是古人古事,耳熏目染下,固然不想有改变,也自潜移默化的顺应世事。更何况,他也怕龙儿口大无遮。万一回去后,到处宣讲,她是如何把自己背回来的。俟那时,又怎生向冰清等女解释?
而且,她虽是一条青龙,现下却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女。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居然由个女子背着回去。固然姜神君和四大天王们不会说甚,然在他心里,也觉障碍不小。
正想着如何做答的时候,龙儿急道:“既然公子回答不出,那就上来啊。时辰不早了,别尽在这里耽搁!”说着,见他总是踯躅不决,索性拉了他一下,催道:“公子,你在想什么啊?平日你御乘小禽遨游天穹,不是挺爽快的?”此话说来,脸上已有凄苦之色。心下直想,公子宁愿和小禽、小金相处,也不愿我背。难道,我真的那么惹人讨厌?
听她提起小禽,小石头愕然,急着解释道:“龙儿,我虽不歧视小禽,但它毕竟是…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咱们…”碍口之余,不禁搔首弄耳。瞧来憨态可掬。
龙儿幽怨地瞥他一下,正色道:“那你没当我是龙,当我是人喽?”
“那个自然!”小石头回道。
一听此言,龙儿转愁为喜。心想,公子当我是人,岂不也视我如冰清、璺儿一般。念及此,愈发欢畅。不由分说的一把抓住小石头的双臂,反身拉在背后,道:“公子,事急从权,等你自己跑回去,多半又是晌午。恁短的时辰里,你又能做些什么?要知道,家里可有不少事,等你回去处理呢!”说着,妩媚地向他笑笑,也不等回应,口里业已低吟五行遁术的法咒。
正文第194章云心盼怜
以龙儿五行遁术的速度,不过片刻已至汴梁城外。当望见高大坚固的城墙时,龙儿收了遁术,回头道:“公子,府里被姜神君下了禁制,咱们只能步行进去了。”
“下了禁制?”小石头疑道。心想,这事我怎不知?而且昨儿夜里,蚀阴不还是由府里瞬移出去。
龙儿道:“神君的禁制只针对府外之人,至于府里如何,却没甚用处。”
“哦!”小石头释然。那倒是,如果禁制不分内外,万一府里的人有急事外出,譬如石虎龙儿等,岂非要出了府才能施展遁术。又见汴梁城已在眼前,小石头道:“反正业已不远,咱们步行过去,也不过余裕。”说着,当先而行。龙儿急忙跟在后头。心下却想,自己从没与公子单独逛过街市,今朝机会难得,当真教人欢喜。
无几何,二人到了城下。门口的兵丁昨日就见过小石头,此刻蓦遇,顿时点头哈腰。眼看众兵丁就要铺胸跪拜。小石头恐又像昨日那样,弄得声势浩大,连做手势,要他们不必张扬。幸喜兵丁还算机灵,如此,二人跟着清晨赶集的大队百姓,一起入了汴梁。只是龙儿生得实在太过美艳,却又引起一阵不小的观看热潮。
汴梁东门名唤崇明门,进城之后,展现眼前的便是一条可并驷马的青石大道。道旁店铺鳞集,商贾密云,有些店老板把摊位直接摆在道边,上面罗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陶瓷、茶叶、酒具、丝绸纺织,甚至铁匠铺外挂满了刀剑枪戟。
小石头知道,这些铁匠铺实际俱是官营,无战事时,为百姓打造些民用器具,一旦有战争爆发,即立改军器。
而且,这些铁匠铺的直接上司,便是工部司首座项太程。说起这位项太程,便不得不说当日与小石头情谊笃厚的项猛。这项猛其实便是项家的未来家主,也就是项太程的唯一爱子。只可惜,上次洛亲王叛乱,广智为了铲除大周的旧有势力,趁此空隙,一举诛尽了六部首座。如今,大周的六部首座,依旧空悬高阁。而朝中的其余官员以及其他颇有实力的家族,纷纷瞄准这六块香馍馍,只望能一跃成为大周的新贵。
走不许久,道边的店铺变得稀疏。这会离禁宫的御道已然很近。要知,大周虽然重视商业,但帝权意识仍然浓厚异常。倘在帝皇专用的御道边开设店铺,别说周帝自己不答允,若是传将出去,只怕全神州的百姓均要笑话司马家。与此同时,小石头与龙儿到了一个岔路口,往前是御道,横卧左右的则是汴梁城南北主干保康大道。拐过弯后,气氛顿变,道边的店铺比适才入城所见,尚要密集多多。
一间接着一间,一店连着一店。而且所经营的特色更为丰富多彩。量衣铺,酒楼,客栈,车马行,以及西方商人开设的桑拿浴场。每家店铺的招牌,也是千形万状,色色俱全。其时,刚过辰时。不过街上已有很多行人。不仅有黄皮肤的华夏人,还有黑色,白人,诸色人等在此街市,众说纷揉,吆喝游逛,一眼望去挨肩擦膀,热闹非常。
龙儿第一次进汴梁,是为了夺取小石头的元神;之后,反被闻仲禁锢。第二次入城,由于伏羲陵的变故,她和冰清等女也无甚心思上街。此刻,诸烦尽消,小石头又在身旁,嬉闹之心顿生。一路走一边看,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发觉她看得开心,小石头也缓下脚步,陪她慢行慢走。心下直想,权当作感谢她这次背我回来。
堪走过一家店铺,二人眼前一花,竟是一蓄着小胡的瘦个子拦住去路。龙儿大嗔,今儿好不易有个机会与公子一同游街,何尝愿意他人来扰?刚想娇斥。那瘦个子笑眯眯地对小石头道:“这位公子,尊夫人艳丽无双,美貌非凡。而敝店恰有许多头饰,笄、簪、钗、擿;华胜,步摇,应有尽有。公子可要为尊夫人选上一二?”
小石头愕然,龙儿却自窃喜,原想叱呵的心思,自听了夫人二字,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瘦个子见二人既不应承,又不反对,遂道:“公子,夫人,请…”
小石头沉吟着,想开口解释。边上龙儿素手搀进他臂弯,双靥绽放,拖着他便入了店铺。小石头叹息,心道,龙儿尽管化作了人身,但俗世间的男女忌防偏是半点也不知。如此下去,早晚被人笑话。
店铺内女儿家的美饰品果然很多,簪、钗、步摇、梳子、头花、耳饰、项饰、臂饰、指饰,均按类分别,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品种繁多。瘦个子是店内的老板,迎了两位客户进来后,便热情招呼起来。龙儿喜不自胜,直看得心花怒放,摸摸这,掂掂那,一副恨不能悉数买回去的势头。
瘦个子取起一枚珠滴,上饰有金玉花兽,并缀有五彩垂珠,晶莹夺目,稍一晃动,即玎玲作响。
龙儿瞧着欣喜,一把夺过,拿在手上玩转不停。却不知如何用法?小石头朝她头上一看,满头青丝随意用丝巾绾了几结,除此之外,别无它饰。又见她贪婪的眼色以及欢喜偏不知如何用的神色,莫名的心下一疼。寻思着,龙儿自做了我的婢女,始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也帮了我很大忙。而自己竟从未打赏过什么东西予她。别说她是一条神通广大的青龙,纵是寻常乡妇,没薪水给予的话,人家也不会卖你帐啊?
念及此,即道:“老板,这步摇需价几何?”
瘦个子先伸出五指,跟着缩回两指,道:“三两纹银。”
小石头点点头,想拿荷包,手刚伸,继思起昨儿夜里事起仓促,何曾带得银两?尴尬道:“老板,今儿不方便。你看能否赊欠下或者遣人到我府里去拿?”
瘦个子闻得此言,顿即变颜作色,道:“公子,敝店本小利薄,那里赊欠得了。何况…何况…”瞥了眼小石头后,不再说话。小石头问道:“何况什么?”
瘦个子叹了一气说:“不瞒公子,敝店的地址已被新任的东城卫所看中。如今,不过是大甩卖而已。所以这些头饰的价格委实低廉。”
小石头讶道:“城卫所司职城防要务,他们看中你的店址有何用处?”
瘦个子道:“公子,一言难尽啊!自洛亲王叛乱,城中防务便悉数由震北王府接管了去。原本依王爷的为人,理该军纪严明才是。孰料,唉…闻说王爷现下出使南唐,他的那些手下,多半是待惯了边塞苦寒之地。这一回京,那个不是耀武扬威?有些微有军职的更是拖儿带女。可朝中又不帮着安置。于是,这些兵痞便看上了我们这些商贾。但凡生意好些的店铺,无不被他们下了严令,一月之内就得征用。否则,便以叛乱罪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