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宋老夫人歪躺在榻上,璎珞正端着药碗递到宋老夫人手里,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很小,老太太眉尖微蹙,塌陷的两腮此时绷出僵硬的线条。
戚媛心里咯噔一声,看来宋老夫人心情不好。
“少夫人来了。”璎珞上前规矩的施了礼,起身与簪珠一同退了出去。
很少有两大侍女不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她心里更发慌,一种竖着头皮的瘆人感觉从脚底窜上来,瞥眼见宋老夫人端着汤药吹,暗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跽坐下,端过老夫人手里的药碗,以无比恭顺的语气道:“让阿媛侍候您吃药。”
宋老夫人眼底闪过诧异的光,随即慈和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没反对,也没应声。
戚媛带着忐忑一勺勺的将汤药送进宋老夫人因苍老而干瘪皱褶的嘴里,未曾想老太太会这样安静的让她侍候,像婴孩儿一般乖巧的让人心酸,是的,她此时有些心酸,眼看着油尽灯枯的年纪还在操持着宋家嫡支血脉的生计,为了不让这一支凋零,想尽办法留住孙媳妇,哪怕突破风气底线,给孙媳妇找男人,所做的一切只要能让宋家这一脉延续下去。
抛开别的,不可否认宋老夫人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强人。
平时看起来冷漠又严肃,但要动了她的人,联名抵制官员会做,进宫告御状会做,哪怕朝野泛起一层狼,她也敢尖锐的与人家撕破脸对着干。
一个不是为了名利而束手束脚活着的人,她图的东西应该就是纯粹的!
戚媛低垂着眼睫,并不敢与宋老夫人那饱经沧桑的眼对视。
自己身为宋家孙媳,这段日子与她相处最少的是宋老夫人,可无论如何也牵扯不清的也是宋老夫人,她名正言顺的长辈,在宋二郎的死给了自己留下深刻的不可磨灭的惊悚后,宋老夫人一直在她眼里都是凶神恶煞的存在,但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突发意外后,她觉得自己应该正视这位老人了。
就算要离开,也应征得老人的同意。
汤药喝了一半,宋老夫人的手挡住了她轻柔的动作,戚媛这才抬头。
宋老夫人脸上并无喜怒,淡淡的道:“你想走?”
戚媛并不惊讶,老夫人有洞若观火的心思,点点头,承认道:“嗯。”
“李沁也许是真心的,可他能带给你什么?远去营州,冰天雪地的吹北风?就算他一身医术艳绝,在那人烟稀少之地也不过给你一粥温饱,你甘心?”
戚媛才要张口,宋老夫人犀利的指出“就算抛下亲生骨肉也甘心?”
“我不会怀孕的,说什么抛弃亲生骨肉。”就算怀孕,她也不会丢下孩子。
宋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了常人的情绪,先是一愣,随即大怒,老眼冷沉的犹如蕴含着万刃千锋,立时坐直身子,盯着戚媛一瞬不瞬的看了一阵,猛然咳嗽起来“咳咳…”,嗓子里沙沙的声音犹如破败的风箱,听的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