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的电话铃声正吵人地响个不停。
他抓起一个话筒,还没说话,对方就先开口了:“范市长吗?我是政协老傅,你几时有时间?我得找你谈谈!”老傅是市政协主席,是范鹰捉多年来经常私下喝小酒的好朋友,两人虽相差了十四五岁,却是无话不谈的忘年交。范鹰捉急忙答应:“好的,回头我去找你!我手里刚淘换来一瓶十五年陈酿茅台。现在我正忙着,先撂了啊。”便撂下这个话筒,抓起了还在响着的另一个。
对方也是一上来就先开口:“哎呀呀范市长,找你好难哪!给你打了一上午电话也没人接,我是实验中学的郝本心!”郝本心是实验中学的校长,范鹰捉的大学同学,一个风风火火却又做事严谨的女强人。她依靠自己的外交能力硬是争取来五百万“逸夫助学资金”在校园里盖了一所漂漂亮亮的“逸夫教学楼”而其他也在争取“逸夫助学资金”的学校顶多也就几十万元,平川市教育界对实验中学无不为之眼红。如果讲“情人”的话,郝本心才真正沾点边,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急忙回话:“本心,你是不是想找我谈谈?”郝本心便不假思索道:“没错,你几时有时间?”范鹰捉道:“现在肯定不行,不过我会很快找你的,因为,因为——”郝本心着急地问:“因为什么?”范鹰捉便实话实说:“因为我找你也有话要说。”郝本心说:“好吧,我等你。”便把电话撂了。
范鹰捉还没喘一口气,桌子上的另外两部电话又同时响了起来,其中一部还是红电话,红电话意味着来自上级或内部专线。他自然是先拿起这部。可是他把听筒放在耳朵上半天,对方也不说话,他急忙问:“喂,您是哪位?”对方阴阴地回答:“我是黑老蔡!”范鹰捉不禁打了一个激灵。黑老蔡是涉黑人物,背景很深,曾经因为贩毒被判过刑,全平川没有不知道这个人的。换个人也许会判死罪或无期,但黑老蔡没几年就出来了。现在正经营着全平川规模最大的三家洗浴中心。他找我干什么?而且还用的是红电话?这不明摆着来者不善吗?他的心脏立即又怦怦地急跳了起来。此时他既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厌恶。他害怕的不是这个人威胁他的人身安全,而是怕他搅乱自己的工作,自己当市长还没开局啊!
“你找我有事吗?”范鹰捉稳住心神,以正常语速,不慌不忙地问道。他虽然竭力做出镇静安详的姿态,心里却如同开了锅。“范市长,请你安排个时间,我要找你谈谈。”范鹰捉想了想说:“好吧,请你留个电话号码,回头我找你。”黑老蔡立即回话道:“不不不,我给你打,我给你打。”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而此时桌子上的另一部电话始终在响着。范鹰捉急忙将话筒抓了起来,对方立即开口道:“范市长,您终于接电话了,找您说句话好难啊!”一个细细的声音,显然是个女人。范鹰捉便问:“对不起,刚才在接电话,你是哪位?”对方说:“我是三柳县县长王如歌,我想找您谈谈,您几时有时间?”又一个要谈的。这个能拒绝吗?自然也不能。全平川市下辖九个县,唯一一个女县长。曾一度有传言说王如歌和常务副市长柴大树弄一块去了,甭管真的假的,反正很影响声誉。范鹰捉感觉作为女同志当领导很不容易,她找自己没准就是来澄清谣言的。怎么能不接待呢?于是,他说:“好吧,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是提前通报一声就行。”王如歌一听这话,嗲声嗲气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会很快就去的!”
这一下午,范鹰捉没干别的,只是在接电话。几许烦恼,几许安慰。烦恼的是影响了他的正常工作,让他对当市长以后如何开局没时间来得及细想;安慰的是毕竟大家在他当选以后表示出和以前不同的热情,假如真的无声无息地没人理睬,岂不是也很失落?
临下班,范鹰捉给机关保卫处打了电话,问他们有没有人来报告丢失东西。他们回答,没有人来报告。
保密性的文件资料自不必说,不敢报告就是怕被追究;那金银玉器抄起来就过万,还有几十万的,怎么就没人承认丢失呢?难道是窃贼虚晃一招,信口雌黄?可窃贼明明是开诚布公,并且还要约时间见自己一面。如果没有确凿的东西在他手里,见自己能有什么意义?显然窃贼没说瞎话。有了这个前提,就让人顺理成章地推出“机关里的东西都不是好来的”这样的结论。这个窃贼很有心计,各屋里衣服鞋帽都有,他都没偷,偷的偏偏都是值钱和敏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