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雪荣刚开完全市环保系统会议，布置完市里自查自评工作，运县王启明县长就找上门来了。

王启明个不，胖乎乎的，看上去是一个白面书生，一副宽边镜，既斯文，又儒雅。镜后面的两只大睛炯炯有神，珠忽来忽去，始终像风中的两片纸钱，本看不清他内心的风向。在全市县区长中，王启明嘴能说，多，故事也多。工作不得怎么样，反正经验老早就一二三甲乙丙地汇报上去。市里有时开会，王启明发言毕，别的县区长就说不丑寅卯了，要么顺着王启明思路拾他牙慧，要么想超越却说得不着边际。因此，市里领导有意无意在大会小会上表扬王启明，说领导不仅要有事的愿望，还要有事的本领，更有成事的经验，要多向王启明同志学习，要成为一个既有思想又有理论度的领导。不市里领导有没有什么明确指向，反正坊间早把王启明前途看好，当作未来副市长的人选了。王启明不仅个人能力，而且后台也。父亲是退下去的财政局长，母亲是退下去的公安局政委。虽然都是退下去了，但余威还在，关系还在，影响还在。父母培养的、同事过的人现在正当劲，省市县三级都有，办什么事，老老婆一个电话，搞定。王启明在市里算是真正的“太党”和公认的才。他衷于政治很有些年了，中毕业连考两年都没考上大学，靠着爸爸的关系了财政局工作。最早也就是在财政局招待所里端茶倒抹桌，因嘴甜，快，手勤，心细，上下都觉得王启明可。但其实王启明野心，他制订了一个人生奋斗的“十个五年计划”照他的规划，一年一小步，五年一大步，向上走，不停步，抓住梯走云步，从小小临时工，到第五个五年计划期间就到县长，第六个五年计划期间到市长，第七个五年计划期间到省长，以此类推，越往上越快，在第八九个五计划期间，照他的计划，就该中央了。但还算他明智，再往上就没敢落在纸上。当时同事以为他小梦。一个临时工不说离省长有多远，就离县长那也差得有十万八千里呀。临时工想跟局长搭句话，都比登天还难，王启明居然敢在第五个五年计划期间就想县长的位置。当时发现王启明五年计划的人无不笑话王启明不知天地厚，但王启明说“世上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到。想得到，才能得到。没想法，永远不到。”二十多年过去，王启明居然踩着他的五年计划一步一步走过来，步步都达到，有时还提前达到了目标。奇怪不奇怪？难充满许许多多不确定因素的人生路是自己可以预先设计好的？如果不是王启明未卜先知，那么就是他骨里谙为官之。难怪有人说，王启明天生就是当官的料。他的五年计划故事在运河市传得几乎家喻晓，至今还成为极少数官迷们效法的楷模。

人，她说她从骨里是个家妇女，喜在家里扫扫抹抹，洗洗涮涮，最好是听着音乐，围着围裙，过着带小资情调的温馨生活。但她享受憧憬的日极少。她几乎不属于她自己了。本来她一心扑在工作上，除了用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对娘家的事情没多用心。但妈妈面临退休召开的家会，还有哥哥雪清的电话，都在昭示着，雪荣不仅是自己小家的梁，而且上要成为娘家的主心骨了。妹妹雪梅的事她问也得问，不问也得问，谁叫她们妹一场呢。

别人打电话求雪荣开恩通，王启明却棋一招，亲自上门求情。当时，雪荣准备下楼去向副市长汇报工作，王启明正好把她堵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上。雪荣有事在，和王启明握一下手，就站在二三楼之间的平台上说话。

王启明的明之就在于见事早，行动快，办法多，黑白都来，荤素俱全。他最有名的两句话，一句是“提一次就遭受一次打击。”提和打击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当上县长时在政府办公室全同志会上说这话时，政府办的秘书们揣了半年也没揣明白。另一句是“你不日他亲妈妈，他不叫你亲爸爸。”这话好懂，这话也毒。就是对人要狠，把对手要往死里整。鬼怕恶人，好人怕坏人。王启明就是要让人怕他。当官没人怕还算什么官！这就是王启明的为官哲学。王启明这两句话也成为他的经典语言。尤其是后一句，至今还常挂在嘴上。但说归说，王启明不是对所有人都一定要置人于死地的。用得着的，他哈腰，比谁都能装孙。用不着的，他睛瞥都不瞥你一。现用现抱佛脚，不怕来不及，不怕你不给面。在王启明看来，这不叫市侩，叫世事通明。他今天找上雪荣的门上来，不是没理。掂量一下，节能减排，行政首长负责制，一票否决，不可掉以轻心。再掂量一下，求情的话能否说得去。当然能。王启明是雪荣党校的同学，还是雪清的大舅。虽然他妹妹王丽与婆婆陆侠关系不好，王启明有所耳闻，但世上能有几家婆媳关系洽的呢？与雪荣即使算不上亲戚，就是同学关系也比别的县区长说得话吧。因此，王启明空拜访一下雪荣，通一下关系，表明一下态度，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雪荣并没把王启明引上楼到自己的办公室，用意也十分明显，不给王启明说话机会。她对王启明这样的人天生反。不是因为他妹妹待婆婆不好，而是在雪荣看来，王启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九腔十八调，活脱脱的变龙。两片嘴噼哩啪啦的，其实肚里没什么货。更重要的，她不会因为王启明是同学加亲戚就放弃原则，轻松答应他在运县减排问题上抬贵手。事实上，雪荣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