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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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幕下安睡一宿的南州市重又苏醒过来,在晨雾中渐渐舒展出她年轻的面容。南州靠海,是中国南方的著名城市,因较早得到改革开放的滋run而日显其独特的繁华和jiao美。
位于南州市政府大院东侧的一排新楼房中,有一幢楼外观和色彩别ju一格,犹如鹤立ji群。这就是令经过这里的南州市民都要臣服地仰望一番的高官居住地——市chang楼。“市chang楼”是一zhong通俗的叫法,其实里面住着市四tao班子的主要领导,层次差的还住着一些bu门的正职。这些人的吃喝拉撒当然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两样,但由于他们都是南州市地位显赫的人,这幢楼房便仿佛高居于南州市民touding上的琼楼玉宇,日夜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市chang楼最东侧的yang台很大,一楼那hu的装潢很考究,这可以从延伸出来的金属架和条砖的品味上看出来。至于房间里面的装潢,那更非普通百姓所能想象。它的主人自然也是非同寻常。他,就是原青云市委书记、现任南州市房guan局局chang祈成富。
祈成富shen高ma大,眉nong1肤白,chang得气宇轩昂。他属于看上去上辈子就注定今生要来世间支使别人的那zhong人。然而,dao家所谓五行相克,一物服一物。男人可以凭本事统治天下,女人却可以先治服男人,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天下攫为己有。这位多年来惯于昂首tingxiong、到chu1指指点点的英雄男子,却常常在一小女子面前低下tou颅。这小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祈成富的夫人叶如莲。
叶如莲的名字和shen份让人立刻联想起冰清玉洁的美貌。然而,她的容貌其实很一般,要不是她那zhong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眼神和略显华贵的衣着,你可能很难将她与农贸市场上卖鱼或卖豆板酱的女郎区别开来。叶如莲的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二十五年前,她仅是某大型企业医务室里的女护士。嫁给祈成富后,很快时来运转。祈成富从一名小干事很快混到科chang、副厂chang,眼睛一眨又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这名三十郎当的副chu1级厂chang,在一zhong特别垂青年轻人的政治环境中很快被推上了东临县县委书记的宝座。九年前,又调任位于全省改革开放最前沿的青云市的市委书记。而叶如莲呢,也逐渐将女护士的tou衔改为女职工委员会委员、厂妇女主任、东临县财政局副局chang、青云市jiao通银行副行chang,现在,竟然又在行chang前面去掉了一个副字,担任起南州市jiao通银行城东分行的行chang!有人说她是ji犬升天,也有人说她是克林顿家的希拉里。是啊,在男人有权有钱就变坏的今天,叶如莲是凭着什么药方什么tao路治服了不可一世的祈书记呢?这正是南州市和青云市无数大小商人、政客的夫人们,周末躺在冰冷的双人床上苦苦思索,甚至很想有机会向祈夫人讨教的首要问题。
今天早上胃口很好,祈成富端过热腾腾的稀饭,却发现餐桌上只有一碟咸菜。他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怎么又是咸菜?”
叶如莲白了他一眼dao:“你知dao什么?这次的咸菜是浙江产的‘蔡小珍牌’,又便宜又好吃。”
祈成富吃了一口,dao:“好吃又怎么样?还不就是咸菜?”
叶如莲dao:“吃咸菜吃腻啦?你这个腐败分子,吃白食吃惯了,忘记了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
祈成富不服:“那些钱放着干吗?何必天天吃咸菜呢?建议明天早上换换口味,上点榨菜、什锦菜,或者炒点香干rou丝什么的。”
叶如莲dao:“你说得轻巧,我刚刚批了三箱咸菜,你倒想换口味了。”
祈成富睁着一双大眼,dao:“三箱?买这么多干什么?”
叶如莲dao:“这蔡小珍咸菜是老王tou店里刚进的货,买的人可多了。买一袋要一块钱,买十袋以上是九mao,买一箱是八mao。我一口气进三箱,凭我局chang夫人的面孔,终于压到了六mao五。你算算看,每袋赚了三mao五,三箱是一百五十袋,一下子就赚了五十二块…”
祈成富chang叹了一口气,dao:“好吧,以后就天天陪你吃咸菜。就算是减fei吧。”
叶如莲笑dao:“减什么fei?你天天在外面吃吃喝喝,还减得下来?对了,今天中午你要陪张厅chang吃饭,晚上还要打发走别的饭局去喝你弟弟的喜酒,我看今天早上吃不吃也无所谓,是不是?”
祈成富就着两筷子咸菜稀里糊涂地guan下一碗稀饭,胃里咯出一阵酸气,就懒得与夫人理论。正要叫司机早点来接,一个神秘的电话打了进来。
“祈局chang,报告一件事:骆财生已经提起上诉了,听说他想立功赎罪!”
叶如莲耳尖,听到电话里的话后ma上将咬了其中两片的半撮咸菜又放回去,并用筷子将碟子里的咸菜三两下理成一个漂亮的小山包。然后站起来dao:“阿富,这件事情你要小心,不会影响到你吧?”
祈成富痛心地歪了歪嘴,dao:“这小子,不知dao他会说些什么呢。我得赶快想点办法。”
晚上,坐在南州大酒店莲花阁包厢里的祈成富,一边应付着前来给婚礼捧场的几位局chang,一边在回想着骆财生的烦心事。他白天去了一趟市纪委,可什么名堂也没探听到。
正想得有点tou疼,妻子叶如莲跑了过来,心思重重地把他叫到一边。起先祈成富以为案子上有传来了什么坏消息。不料叶如莲却说起酒席上收红包的事情来。
叶如莲dao:“我刚才走到门口的登记chu1看了账本,都已经收了五、六万啦。”
祈成富dao:“五、六万又怎么啦?难dao不该收?”
叶如莲dao:“收是该收,可这红包怎么chu1理你想过没有?”
祈成富dao:“这是我弟弟结婚的酒席,难dao红包还要归我不成?”
叶如莲dao:“对,是该归我们啊。你想,市里面这么多干bu来喝喜酒,都冲着谁来的?还不是冲着你这个局chang?就凭你弟弟那张脸面能收到多少钱?”
祈成富轻轻地骂dao:“这太过份了吧?”
叶如莲就回得更响了:“谁过份?这钱要是不jiao给我,就别想喝什么喜酒!”
祈成富知dao她说得到zuo得到,再吵下去怕有失shen份,便苦着脸去和父母亲说了。父母亲和guan账的在旁边嘀咕了老半天,都差点要哭了,最后还是把红包jiao了出来。
回到家里,祈成富忍不住劝dao:“阿莲,你还是把钱还一bu分给他们吧,这么zuo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叶如莲收住笑容,数落dao:“你就知dao为你们家里人着想。你有没有替我们家里人想过。你当上书记、局chang后,帮助你弟弟妹妹找工作,谋官职,为你们家里人谋取了多少好chu1。现在,连送给你的红包也要给他们,是我过份还是他们过份?”
祈成富骂dao:“你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已经有很多钱了,还要这些钱干什么?每天吃咸菜喝稀饭,连买只包子买gen油条都舍不得,你这究竟是何苦哟!”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祈成富怕邻里的干bu们听见,便不再与她争吵,但也懒得理她。
过了一会儿,叶如莲从房间里拿出几张大白纸来。这纸tou也是专门从jiao行办公室要来的。她用几滴胶水将纸tou贴在了大门的背面,祈成富知dao她又犯病了,上前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dao:“打倒祈成富!我们要民主,反对独裁统治!”
祈成富看了哭笑不得,直摇toudao:“阿莲,你干嘛老贴大字报?在家里面还搞文化大革命?我看你简直是江青!”
叶如莲笑dao:“没有江青的手段,怎么治服得了你这个土皇帝?”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祈成富呶呶嘴dao:“快撕掉!”
叶如莲昂着tou,轻声dao:“不撕,就是不撕,看你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她将纸tou摘了下来,骄横地dao:“下次不听话,我就不撕,就要让你献献丑!”
进来的是一位小人物,名叫雷坚。此人chang得瘦瘦小小,在祈成富面前更有点萎萎缩缩。几年前,他还是青云某农场招待所的一名兼职服务员。由于那次祈成富住宿时,右手正贴着一支创口贴。于是,雷坚非常殷勤地倒好水,并且一再坚持要帮助洗脚。祈成富也就不忍心再推辞了,他在美滋滋地享受着有人伺候洗脚的幸福的同时,在考虑着要好好栽培他一番。经他力荐,雷坚从农场招待所调进了城里,并且进了庄严神圣的市纪委工作。去年,祈成富又让朋友大力举荐,他又当上了市纪委信访室的副主任。
祈成富笑dao:“哟,是小雷啊。我今天去纪委时都没想起你。我正有事情要问你呢!”
雷坚极奉承地dao:“我有今天,全靠祈局chang关心。有什么事情,您就尽guan吩咐吧。”
祈成富dao:“最近听说市纪委找骆财生谈了话。骆财生这小子,他有没有说起我的事啊,你知dao他的情况吗?”
雷坚dao:“我今天就是来向您汇报这个情况的。青云市纪委半个月前就已经找骆财生谈话了,他jiao待的问题越来越多,主要是想立功赎罪,保住那条小命。我们信访室的干bu只在旁边zuo些服务工作,juti情况是不让涉及的。昨天,我在办案点无意中听一位办案人员说:骆财生为了立功,jiao待出向祈局chang送过五万块钱的事。我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于是,我就以回来拿衣服为借口,专门向你报告这件事。请您一定zuo好准备。市纪委很可能会找您谈话的。您可千万不能出事情啊!”祈成富听了很吃惊,他仔细地想了想,强笑dao:“小雷啊,你汇报得很及时,很好。我当初把你调到市纪委,也就是为了今天能有个人通通气哩。”
雷坚小心问dao:“祈局chang,他们说的五万块钱的事,是真的吗?”
祈成富dao:“juti多少我忘了,但是小意思呢,是收到过一点的。人情往来嘛,这是谁都免不了的。”
在一旁的叶如莲早已忍不住了,她焦急地问dao:“小雷,你说说看,要是碰到这zhong事情,我们该怎么办呢?”
雷坚看了看祈成富,祈成富使了个眼色,dao:“你说吧,你是纪检干bu,这方面的业务你懂,你就帮助出出点子吧。”
雷坚dao:“现在要想退回去已经迟了,案发以后要zuo点什么手脚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弄不好会坏事。现在唯一的办法是…”
叶如莲cuidao:“快说,什么办法?”
雷坚dao:“唯一的办法是,万一来调查,就坚决不承认。”
祈成富dao:“你们办案不是说坦白从宽的么?”
雷坚dao:“这只是政策宣传而已。人家不是总结了么——‘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说的就是这个dao理。”
祈成富笑dao:“真是这回事么?”
雷坚跟着笑dao:“我自己也是办案的。这zhong一对一的事情,只要你不承认,谁都没法结案的。”
祈成富笑dao:“好的,我没看错人啊。你现在是个副主任,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关键是要把工作zuo好来。下步要对纪委干bu进行jiaoliu,到时候我会推荐你再上个台阶的,最好是到案件检查室去干个主任,你看怎么样?”
纪委干bu的职级比其他单位高半档,雷坚知dao,纪委各室的主任就是副局级,有了这只位置,当过农场招待所服务员的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位于南州郊区的假日酒店一直显得有点孤单寂寞,甚至还有点平淡无奇。但今天的假日酒店却忽然增添了一zhong神秘感。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南州市党政机关的要员们住在这里开会或陪客时,仍在细细地ti会着什么,但始终一无所获。
“我到南州的时间不chang,主要在青云干得chang些。这些年来,我始终问心无愧,我没有zuo过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祈成富面对着办案人员,早已成竹在xiong:“青云这几年来发展很快,这虽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为了青云,我确实是付出心血的。”
在南州市纪委案件检查二副主任吴东南看来,祈成富仿佛不是在向组织上jiao待问题,倒像是一位多年不得志的干bu在向组织bu们努力推销自我。
“你不要关门太早”吴东南严肃地d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