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和蕃薯做当家粮了。这只一年四季大多空空的谷柜,放在楼上干什么呢?除了偶尔存粮外,一个重要的用途就是用来当床睡。谷柜是家里所有的家具用品中最宽敞最平坦的了,只要在上面铺层稻草,放上草席,就是一张很好的床铺了。春秋天只要盖一床棉被即可,冬天实在冷得不行,就在上面再加盖一件蓑衣。当然,到了夏天的话,那就什么都用不着了,光着膀子睡在光溜溜的谷柜上,那真是一种享受呢。
在易锋睡的这只谷柜的旁边,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有一盏煤油灯,还有一些从松树上砍下来的松明油。大约是没有煤油时用的。在桌子上还放着一些教课书和一些课外书。在这些书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他的学习心得。看来,他是个用心读书的人,也难怪他的那张脸看起来有些斯文气了。小芳还注意到,每次跟随舅舅到易锋家里时,都看到他坐在某个角落里专心看书,见客人到了,才站起来招呼。那个时候“文革”这个词语使得城市和乡村的青年都荒废了读书,特别是到了批林批孔时,学校干脆都放假了。呆在家里的农村青年,不是忙于农活,就是外出赌博。云清和荣嘉交界处的农村一向好赌,农民们一闲下来就赌,而且越穷越赌,赌得天昏地暗,赌得忘了自己的穷,忘了自己的苦,忘了自己的痛,忘了天地间还有自己这样平凡的人类。
面对着好赌的民风,易锋却似乎真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后来小芳常想,难怪易锋这个人要做纪委书记,长年与腐败分子作斗争,这个人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搞纪检,搞反腐败,还真是他的天性。仿佛是老天爷专门派他来与腐恶作斗似的,要不他怎么从小就与坏风气不沾边呢。
在后来的几年里,小芳跟随舅舅数次来过飞雁村。当然,他们并不是专程来看易锋的。由于易老先生在云清各乡村收了不少徒弟,而从荣嘉到云清,可以说飞雁是个必经之地。易老先生便按照徒弟们的地址,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走去,一个徒弟一个徒弟地教过去。每次经过飞雁村里,易老先生都要对好学的易锋进行一番悉心指点,而萧小芳呢,对易锋便又多了解了一次。在她的印象里,易锋是年轻人当中最正派、最好学的一位。
在易锋家的茅屋前面,就是一座大山。在茅屋与大山之间,唯一的就是一条蜿蜒的山路。年轻的易锋有空便独自跑到那条山路上练武,在一阵阵地哈哈声中练得浑身是汗,休息时,就拿起课本看书,在书本里寻找他理想中的世界。
除了师傅上门授课外,易锋也主动到师傅家里来学艺过。逢年过节,徒弟是要到师傅家里来拜见一下的,易锋与易老先生家住得比较近,而且又带点亲,相互走动的理由就更充分一点。后来易锋到高岩村来也要办点事,每次来时,也总要到易老先生家里看看,送上点土特产。同时,也当面向师傅讨教一番。小芳有时和表姐妹们上山砍柴去没见着,有时正巧在家里,也就又与易锋碰面了。不过,那时候的易锋的确话不多,和小芳见了也只是点个头而已,双方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加上都是青年男女了,也不太好意思说什么。
十七岁那年,易锋戴上了光荣花,在大队干部敲锣打鼓的欢庆声中离开了家乡,到部队参军,从此命运发生了根本改变。这样,易锋在易老先生指点下操练武艺的镜头就在小芳的视线中长久消失了。后来,小芳又听舅舅说易锋在部队进步很快,入了党,提了干,几年后又进了军校,算是个大学生了。
文革即将结束时,形势有所改变,小芳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勤于练武,不仅练南拳,还练刀、剑、棍、锏等兵器,不仅跟舅舅学,还偷偷地拿出舅舅的一些武术书籍,跟着书上写的招术进行练习。于是,她的功法提高很快,并且远远地超过了舅舅的几个亲生女儿。小芳是个好强的姑娘,除了练武,她还用心看书学习,易锋在煤油灯下看书的场景深深地感染了她。她也决心要做个有文化的人,这在那个年代里,是非常难得的。在看书背书的同时,她还学习琴棋书画,尤其练得一手好字,每年过年时,邻居们都热情地叫她去帮助写春联。
小芳在同龄人中是比较突出的,当时学校缺乏人才,正在到处物色教师。在舅舅的极力推荐下,她来到一所小学任代课教师,开始了她的教师生涯。
不久,又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小芳激动得晚上睡不着觉,有空就看书做习题“大学生”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她生命中全部的梦想。她要拚搏,要奋斗,要通过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邓小平执政以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通过恢复高考选拔人才,使全中国无数的年轻人重新燃起自己的梦想,明确了奋斗的目标。但是,刚刚开始恢复高考的那几年,并不像后来那样公正,真正公开公正的高考,其实也有几年的磨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