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一个面枯焦，发蓬的男人来，见是郑二，脸上堆着笑容说，不知是郑书记。不用说狗，我们家老鼠都认得你，哪里敢对你吼。说完，对大狗踢了一脚：还不快回去！对书记你都敢吼，明天拿你去提留。

乡事上问，这就是你们村的郑怀宝呀？

报表吗？郑二上把报表翻来，一字一句地念：去年我村农民人均纯收是…一共是1098元。

知。上回民政局农救的王事在乡里说到他。他那年到民政局去上访，说家里没钱过年，连饭都吃不饱，想

乡事解释，去年我省农民平均收是1254元，河市是1251元，东县是1249元，我们前岭乡是1195元，岭下村只有1098元，所以县里把这里作为重扶贫对象。

中饭就在村委会吃，菜的数量不多，但都是刚从菜园里摘下的时鲜菜蔬，什么莴笋、油菜柳、青菜，用的是柴火灶，锅温快炒，盛盘中端上来，青碧可人，让人馋；再有红烧猪，切成大块的墩，油旺腻，香气四溢；两条鲢鱼，却油放得少，没有煎透，尾那儿又因火大煎过了，显焦。本来饭桌上已经摆好几个酒杯，还有一瓶河大曲，郑二说喝酒吧，拿过开瓶起就要把酒打开。尹凡再三不同意，乡事见状就说，那还是听尹书记的，酒就不喝了。郑二只得作罢。尹凡在农家长大，对这样的饭菜，吃起来香，但小秦过惯了城市生活，从小一直不厌，脍不厌细，大块的油腻不敢吃，而烹制不佳、隐隐透着腥气的鱼也不敢吃，只能吃一蔬菜下饭。饭吃了一半时，又上了一盆砂钵炖土汤，汤金黄，上面漂浮着一层油，香气飘溢。小秦只有在喝汤时才有的觉。但他得比较矜持，也只是喝了一碗就不再喝了。尹凡暗暗瞧了瞧他，心想小秦这下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吃住行上，真的要接受锻炼了。谁知由于里工作任务，小秦过了两天就接到里电话他回去参加考察，接着又是这里的中心工作那里的中心工作，整个扶贫期间，小秦竟是在里的时间远比在村里的时间多。大分日，岭下村的扶贫要不没有人，尹凡有时来一下，如果市里或乡里没人陪同的话，就只是他一个人单枪匹了——这是后话，这里不表。

吃过中饭，时间还早，尹凡说到村里走走、看看，郑二就带着众人从村委会往外走。村里面新楼房不多，只是村委会旁边有几栋新盖的楼，或瓷砖贴面，或泥粉墙，在整个村庄中显鹤立群的味。郑二把尹凡他们带到一栋三层的楼房前，说，去坐坐，去坐坐，说罢自己首先跨了去。一门，他就吆喝，快，县委尹书记到我们家光临来了，快把茶端上来！尹凡便知这原来是村书记自己的家。

郑二用手指指那妇女，说，这是我老婆，尹凡对那妇女，想打个招呼的意思。但郑二的老婆却好像没注意到，脸上木然地自己的事。等她觉得该的都了，便默默无声地退回厢房，不再来。

是呀，连你们乡里都知他呀？

郑二带着大家往村中走，一只大狗站在路当中对着尹凡一行人吠个不止。郑二跺一跺脚，对着大狗吼了一声，大狗稍稍退后一步，又抬起，对着他后的陌生人叫起来。郑二就骂开了：

尹凡对乡事的赞叹归赞叹，心里却另有想法。他不知自己家乡谷县的农村人均收报的多少，但据父母和弟弟尹平两夫妻一年几亩田养几猪和之类的收看，一年怎么样也到不了1000元。而河市除了东南地区像河东县、河川县一类的平原地方农村富裕一些外，西北山区农民的收方式和自己家里一般也不会有大的区别，那收为什么竟能平均超过1000呢？但这个问题他现在不便提来，不过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郑二家的房不用说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了，外墙贴的明黄瓷砖，用紫红瓷砖隔成一些造型不明的图案，铝合金窗上的是青绿的玻璃。房门的台阶砌得的，使整栋房显一压过四邻的气势。可走去，房里面的结构却和传统的农房几乎没有多少区别。中间是面积很大的厅堂，两边是呈对称样式的厢房。厅堂后面两侧的门通向厨房和杂间，从门看去那里很暗，但也可看见里面停着的托车以及冰箱等件。厅堂正中靠墙位置是一长条桌，这在过去是放置祖宗牌位或佛龛的，这里则供了一尊红脸长髯，手擎大刀的关帝像。挨着长条桌放的是一张仿红木的雕八仙桌。郑二用袖将八仙桌揩了开，连连说，我这里是寒舍，寒舍，难得书记下基层来一回。很快，就有一妇女，看去比郑二老相不少，送过一个塑料托盘，里面放几个雪白的景德镇瓷茶杯，搁在八仙桌上，接着又端来放满各心的果盒，里面是南瓜饼、红薯片、炒生、旺旺雪饼、粱饴糖、开心果等土洋皆备的果。

郑二一边说，请、请，一边抓起开心果或炒生往大家手里放。尹凡摆摆手说，刚吃过午饭，不必客气了，我看还是到村里面看看吧。

听乡事把一串数字背得那么熟，尹凡不由得赞叹了一句。乡事说他是搞统计的，搞统计就是和数字打嘛，对一些重要的数字非记熟不可。

谁家里死绝了人的，放一条死狗在这里挡？再不喝走老一脚踢死它！

郑二笑，怀宝呀，狗贱不压称。你那条见人就咬的破狗，不如下次拿来宰了，招待县上民政局的，说不定还能多骗几块钱救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