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东县委书记翟燕青来说，今年或许真是个吉利的年份。省人大视察组来东视察之后，全省召开扶贫工作先典型大会，翟燕青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县委书记参加了这次会议，会上还了典型发言，省报摘登了他的发言要——这可是一件分量不轻的政治筹码。再一件好事就是，省等级公路的勘探设计工作，第一步已经有了结果。省通厅邀请的北京那家著名的通研究设计院的专家前前后后来了几次，杨孺还亲自到了本省一次。经过对整个地段的调查勘探和召开鉴定会，设计院得结论是：该线路从东县境经过是最佳选择。原定从西峡县经过的线路，由于那儿需直接翻越栖凤岭边的两座山峰，地势陡峻不说，而且地形复杂，岩层结构不稳定，隧要经过地下渗透严重的地段。以目前的技术准，修建公路的工程量和投资量均将成倍增长。更为重要的是，即使公路修通了，这一地段发生泥石和山坡的可能非常之大，所以，选择这条线路是不可取的下策。省通厅把专家的结论意见上报给唐副省长，唐副省长再转呈给上面，最后得的结果是，该条路的修建还是尊重专家们的意见，否决了从西峡县境经过的计划。这个结果来后，那位老省长当然不兴。宣德山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那位老省长颤颤巍巍地跑到唐副省长办公室里，把唐副省长大骂一顿，又到省委书记那儿发怨气，甚至说省委书记过河拆桥，不尊重老同志的意见，不懂得老同志的心情。省委书记接待他的时候尽很客气，但在答复这个问题时却不再糊。他说，修路这个事是件大事，省里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它放上议事日程。这要全省勒带才能下来的一个大工程。你老的意见我们当然十分尊重，但专家毕竟是专家嘛。大跃的教训我们还经历得少吗？你过去也老跟我讲要实事求是，从实际发，现在我们修路，当然不能不讲科学了。我这也是贯彻你的老传统，你说对不对？省委书记的话让老省长无法反驳，只好气哼哼地摔门走了。翟燕青得知这个结果，又听到后面那些绘声绘的细节，心里真是有一踌躇满志的觉。他忽然想起，这是不是应了过年时候的一个吉兆？

范金离开村时，心里忿忿地说。

一听他这样耍无赖，范金没有办法，只得打电话向李新民书记报告。李新民听了也觉得无奈，就说，既然这样，也勉不得。不要因小失大，东西就扔在那儿，以后再说吧。

想起那次签和前的形势，翟燕青嘴角了颇有意味的笑容…

原来，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带着秘书钟亚去玉笏山的梵音寺签，那个所谓吉兆就是那次得的。以前，王启贤当市委书记的时候，哪怕自己不来，也喜派家人上玉笏山走一走，看一看，人家说他其实是让家人到这里来替自己签的。都说梵音寺里的签比较灵验，远近许多人常到这里来上香拜佛，签问卦什么的。王书记自己不便来，便让家人代替。书记喜签，河市的许多也模仿他，时不时会来山上替自己卜问前程。据说王启贤最后一次让家人带回去的那个签很有意味，那张签上有两句话是：在云端，望断天涯路。王启贤调走之后，有人这样来解那个签，说“在云端”就是指他当时正在中央党校学习“望断天涯路”意思是本来上中央党校学习，都指望着得到一步提，可他回来后不但没提，反而调到省委政研室去研究工作，由一线变二线了。“望”者，希望也，期盼也；而“断”者，断绝也，断送也。王书记的前程就被这签这样断送了呗。方喻继任书记后，方书记倒是不搞这一，但是一些一下改变不了习惯，还是保留了这个“嗜好”

河一带已经多年没下过雪了，可翟燕青上山的那一天，天上飘了一细细的雪，雪盘旋飞舞，像无数细小的飞蛾在扑闪。大概天气不太好的原因，这天梵音寺里没多少人。寺院的主持海会法师亲自接待了他，跟他聊了一会儿天。海会长老端详着他的相貌，说他“脸型方阔，是为君之相；声若铜钟，当属大之才”后来签的时候，的是一枚上上签，与签相的那首诗是这样的：人生非庸碌，走黄金台。若凭双飞翼，摘星揽月来。签是海会长老的大弟弘印给解的。弘印说，你这个签呀，那真是难得难得，少见少见。我们这里一年多少签，极少有人能到这签。弘印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说，我跟你说吧。你呀，一看就是个富贵之相！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人生非庸碌，你懂吧？你一定懂，对不对？对！好了，我就不解释了。那么第二句呢，第二句的意思是——这个黄金台你也一看就懂，对的，你一看就懂。黄金就是发财的意思咯，现今这个社会，谁不想发财？还有一层意思，比发财更好。你可能不知，我告诉你吧。黄金台是古代皇帝招贤拜相的台。不是有句话吗，叫“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如果能登上黄金台，在黄金台上走，那不就是官厚禄的意思吗？下面这一句“若凭双飞翼”就更有意思了。双飞翼什么意思？中生都知。《唐诗三百首》里面有个姓李的诗人不是写过一首诗，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通”吗？这就是说，你经商商场得意，官官场得意，泡妞情场得意。你真是不简单，真是好福气呀！“摘星揽月来”连星星和月亮你都能得到，还有什么东西得不到？我看哪，今年，就在今年，你的运气一定会来，什么都顺利，挡都挡不住。河这么久没下过雪，这场雪一定是专门为你下的。今天大家都不上山，只有你上山。你动了老天，你信不信？你一定要相信！这就是吉兆啊。弘印满嘴古的今的俗的雅的甚至荤的素的统统夹七缠八搅在一起，那神情、那语气就和算命差不多少，翟燕青听着却上心。他看看寺外的天空，雪还像刚才那样下着，却有薄薄的光穿过云层，穿过翩舞的雪照在寺院金的琉璃瓦上，于是觉得这雪、这天气或许真的有什么预兆？

刁民，真是刁民！

比预想的还要好。李新民一兴，差把一件事情讲来，但想了想又忍住，把它咽了回去。原来，就在省人大视察组离开黄家村后，乡长范金带着人、带着车来到村里，要把临时作为“布景”放在黄国魁家的家、彩电之类的品搬回去。哪知黄国魁这一下可不得了，跟先给领导们看的表现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拼命抱住彩电，让老婆孩往沙发和西餐桌上一躺，说，那些羊是别人的，不是我的，牵走也就算了。但这屋里这些东西谁也别想给我走，这是市委方书记送给我的。你们要是抢的话，我就上市里告方书记去！范金命令黄家昌和乡上前把他拖开，他杀猪似的嚎叫起来：你们这些，说话从来不算数。要我给你们演戏，演完了你们就这样耍我呀？说了这是书记给我的东西，你们要抢走，老不但要上市里，还要上省里告你们去！

李新民多少了解黄国魁的德行，知那些东西不容易再要回乡里来，也就没让范金去取了。他对范金说，我们还是多算政治帐吧。搬到黄国魁家的东西也就值个万把块钱嘛；比起政治上的收获，一也算不了什么——尽算不了什么，但李新民也知，这事要是让其他乡镇的知了，保不准要笑话他，所以还是不往外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