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不就是丢了个工作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你一定得说,我死了,你会怎样?”
“不管是生是死,我们俩已经分不开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余立儿笑了,笑得有点凄凉。
"阿月,你说什么叫生存?”
方登月让余立儿问得有点发懵,想了想说:“生存就是衣食住行,男男女女。”
余立儿摇了摇头说:“生存就是要命不要脸。”
方登月笑了:“挺深刻。”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真的,阿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我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
方登月的心略略一沉,其实从报社总编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方登月已经明白了余立儿和他的关系,现在由余立儿亲口证实,就像一把刀子在那个叫尊严的东西上拉了一道口子。他想不出来余立儿是如何同时扮演两个不截然不同的角色,一个纯情爱人,一个地下二奶。
“刚来深圳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没头苍蝇似的东撞西撞,后来就撞到了咱们报社,是一个做字画生意的男人介绍我来的,一来就当上了主任。”
“运气不错。”方登月承认这句话说得有点玩世不恭。
余立儿冷笑说:“你怎么就不问问,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外来妹,凭什么有这份运气?”
“算了,别说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了。”方登月不想让余立儿在这种时候再去揭那些旧伤疤。他不怨余立儿,倒是恨自己,一个丈八的汉子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奢谈什么尊严,又有什么资格期望女人的贞洁?
“他跟我有个私下的君子协定,他在报社给我一个位置,外加五百块的住房补助,我给他做情妇,限期是三年,每周一到两次。”
方登月的心流泪了,曾经支撑他在艰难中挣扎前行的那点光亮熄灭了。那座爱的沙塔坍塌了,那条爱的溪流混浊了。
“其实限期就要到了,本想从此一心一意爱你到死,谁知…”
“命中八升难求一斗。”想起老父亲的话,方登月竟和父亲一样的苍老了。
“阿月,你为什么不生气?你越是这样我越难受,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自己不配要你的第一次。”
方登月无声地把余立儿搂在怀里,余立儿没有哭,眼睛干干的,有点空洞。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而坐,小屋里的竹子味道像是比以往更浓重了许多。
天大亮了。
“抓紧找个工作吧,不管什么工作,人总得吃饭,这是最重要的。”
余立儿说着,拿出两千块钱塞给方登月,方登月死活不要,余立儿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拿着,你刚刚说过,我们分不开了。”
方登月怎么都没想到,余立儿从那天起就失踪了。一周以后,那间堆满竹器的小屋,又住进了新的房客。
方登月失魂落魄地四处游荡,每天把长长的影子拖短了,再把短短的影子拖得老长,有时会发现深圳的太阳特别亮。
不到一个星期,口袋里的钱花光了,才想起真的应该尽快地找一份工作。不过,方登月光花的是自己的那一点可怜的积蓄,余立儿留给他的钱,一分都没有动,他知道余立儿攒下这点钱不容易,她虽然每月的工资比自己多些,可她还得负担老家的父母和两个还在上学的弟妹。
深圳这个地方最过盛的就是学历,从全国各地来的硕士、博士、博士后,一抓一大把,大学本科就更像丰收年的荔枝,遍地皆是。再加上方登月学的是文科,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文学这东西实在是无用无用又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