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休息室坐了会。几个老工人模样的人,正在说现在的腐败。说怎么办呢?你看昨儿晚上电视上又报道了市委书记都被双规了。中央也是下了真功夫的,怎么下面总是不干净呢?这些老工人边说边急,杜光辉听着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其实,杜光辉也是很热血的人。曾经他也很想扎扎实实地做一些事的。可是,大学一毕业,分到机关后,他很快发现,他的热血几乎是一无所用,甚至成了冲动和不成熟的代名词。到了三十五岁,当他还只是一个科长时,他忽然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再不能这么热血了。从那以后,杜光辉成了一个冷冷的人,不问事,有事就做,没事就看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你别说,这一招果真凑效了。不到两年,他提了副处;再后来,莫名地变成了正处级的工会专职副主席。在机关的过程,就是一块石头不断打磨的过程,也是一个人逐渐默认规则、逐渐进入规则直到适应规则的过程。在这过程中,许多人变成了机关人这样的一个群体,而个性化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蒸腾的热气中,杜光辉想到了简又然。简又然到部里来,比杜光辉迟得多。可是,在杜光辉提副处时,简又然已经稳稳地干了两年副处。杜光辉提正处,简又然早当了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在部里是核心部门,简又然总是比杜光辉快一拍。这次下派也是,他到了桐山。而简又然却到了湖东。也许将来回来,简又然又早早地跑到仇的前头去了。论能力,杜光辉觉得自己并不比简又然差。只不过简又然更加圆滑些,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上托下压。对上,是孙子;对下,是爷爷。
简又然这种处事方法,在部里一般干部中,是经常让大家不耻的。可是领导喜欢,就连欧阳部长也很欣赏简又然的办事能力。而且,杜光辉发现,现在部时里这样的干部越来越多了。背后说起简又然时,个个一脸鄙薄;可是,在当面,谁都在往简又然哪个方向靠拢。从内心里,杜光辉也是对简又然不太以为然的。可是,现在,当他们两个人都同时出现在挂职这样一个大背景中时,他觉得自己其实,也还是要好好地揣摩揣摩简又然的。
大概是热水泡了的原因,脸上的抓痕,不那么突出了。杜光辉照了照镜子,想明天可以去上班了。还有些事要交待,包括乒乓球联谊赛的事。他还要到凡凡外婆家去一趟。凡凡的外婆就住在西城,离这儿也就两站车程。可是,平时他们很少来往。但这回不行了,他要去说一声,既算打招呼,也请外婆多照看照看黄丽母子两。重点是凡凡,他怕黄丽老是不在家,孩子一个人吃苦。
下到桐山,那么多路,最多也只能一周回来一次。而且听说县里有时工作并不是按照正常的情况进行的,遇到突发性的事情,也没有星期天什么的。那样,他回来就更少了。凡凡虽然懂事,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杜光辉想:下去之前,他还是要和黄丽好好谈一次,让她多安排点时间陪孩子。
第二天,杜光辉到办公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他怕别人看见他脸上的抓痕,可是,一上午也没有人说。下午,组织部通知下派挂职干部要尽快到位。部里决定第二天就由王化成副部长和丁副部长,分别送简又然和杜光辉到湖东和桐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