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不群倒也能够理解尚宝成他们。过去乔不群也很看重自己写的文章，敝帚自珍，似乎谁也动不得，尽明知自己写的文章并不是自己的，是领导的。后来很少摇笔杆了，还了笔杆的领导，才意识到会摇几下笔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尤其是把自己的文章看得过，以为字字珠玑，可以惠及当世，传千古，就有些搞笑了。给领导和单位写文章，写得再好也是公文，不是搞文学创作或写博士论文，要换稿费和博士帽。一切得以领导意志为转移，领导不满意，你文章写得比鲁迅还，也没太大息。正因乔不群对公文质有此清醒认识，手下长在面前耍耍枪，也就不以为意，懒得计较。

这次给甫迪声的文章初稿来后，尚宝成怕乔不群贪天之功为己功，特意绕过他，直接递到了甫迪声本人手上。不想甫迪声简单瞟了几，在上面签了句请不群把关，又还给尚宝成，要他去找乔不群。于无奈，尚宝成只得回了纪检组长室。一见甫迪声的字，乔不群便瓦罐内灯肚里明，暗想这个尚宝成也真是的，活是我这个分领导给你揽的，你却企图撇开我，直达天听，岂知甫市长不领情，又把文章打到我这里来了。本来这角，实在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可不破一下，他还以为你一脑浆糊，就他尚宝成绝聪明。乔不群便半开玩笑：“一定是尚长的文章写得太完，滴不漏，甫市长改不动，才让你拿来考验我乔某人吧？”

再说你乔不群，又算个什么？竟敢与鲍书记对着，鲍书记说捶手可得，到你这里却成了唾手可得，也太没把领导放在里了。要么就是乔不群一不小心，现了笔误，或是并不怎么熟悉这个词，开会时又没好好听鲍书记的报告，这才自主张，自己的丑。大是大非面前，决不能妥协，尚宝成毫不客气，当即将唾手可得又改为捶手可得。

这话破绽也太明显了，撰稿任务是乔不群亲自布置给尚宝成的，甫迪声哪知你尚宝成是执笔人？就是知，人家一市之长，心里装的大事要事迫事多了去了，哪里会把报社约的文章放在心里？不过乔不群没再细究，低看起文章来。平心而论，尚宝成的文章向来条理清楚，文从字顺，还算可以。公文就是公文，没必要成传世之作，领导也从没这么要求过。何况文无定法，没谁制定过统一标准，虽然公文自有公文格式。乔不群也就不怎么较真，能过得去就过去，轻易不改动人家的劳动成果，只有病太明显，比如句不通，用词不当，或使用了不妥的例证和数据，才稍作修改。

，当年没成综合长的乔不群竟回分起综合来，成综合长的尚宝成至今却还是长，没升半级。尚宝成想想就来气，有意无意要在乔不群面前耍耍枪，显示显示自己嫡系的能耐。不过尚宝成究竟是下属，他的枪还不足以危及乔不群这个上级领导。何况文人的枪杀伤力不大，无非是理材料或报告时，你觉得甲论据有说服力，他偏要用乙论据，你说圆观正确，他悄悄给你个方观在里面。

不过尚宝成还是原谅了乔不群。领导也是人嘛，是人就有错的资格。尚宝成心里这么戏谑。也曾想过查查词典，万一真理在乔不群手里

尚宝成不免尴尬起来，结了一会儿，才说：“刚才我拿了文章，要来乔主任这里，恰好碰上甫市长从外面回来，问起文章的事，我顺便给他过了一下目。”

也许这天的文章是要见诸报端的，跟平时的公文不太一样，尚宝成也略改过去的八写法，仿佛老太婆的脸，文(纹)绉绉起来。有几还加了些平时公文里少见的词汇，比如提到桃林市有些企业渐渐跟不上新形势的发展，已经落伍，尚宝成用了昨日黄四个字。比如说到事业都是闯来的，只要开拓取，勇往直前，没有什么成不了的，则加了捶手可得之类的词句。如今不少领导是大学生，不是大学生的也了本科甚至硕士博士文凭，为显示自己的文化功底，领导们讲话报告时，偶尔会用用昨日黄和捶手可得这些词语，尚宝成正好拿来写文章里，领导见了一定喜。不幸的是成语里只有明日黄和唾手可得，并无昨日黄和捶手可得，尚宝成显然要跟领导保持度一致，以讹传讹了。乔不群只好改过来。这下尚宝成不兴了，以为乔不群故意跟他过不去。什么明日黄，一看就知不合逻辑嘛。企业面临停产破产，将成为历史产，今天都撑不下去了，哪还撑得到明天？尚宝成大笔一挥，又改回昨日黄。唾手可得更成问题，哪有捶手可得来得形象生动，富有力度？尚宝成就曾几次听鲍书记亲说过这个词。前不久的全市级以上大会上，鲍书记说捶手可得时，还挥拳用力捶了几下桌，将话筒都震得弹了起来。可想而知，若是唾手可得，鲍书记就不该捶桌，该吐唾沫了。作为桃林一号人，鲍书记当然不会当众吐唾沫，究竟工作又不是抡大锤。那样显得没有教养不说，也不是鲍书记的一贯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