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太霸道!太霸道!”
沈达毫不客气,立刻给李勇坤扣两顶大帽子:“李副身为局领导,亲自聚众闹事?干扰机关工作秩序?”
李勇坤大怒:“沈局长不要欺人太甚!”
沈达毫不含糊:“现在你给我走。到办公室上班,不上班你就出去。”
李勇坤跳起来了。陈子华适时把他扯住。
“李副,李副别急。”陈子华充当和事佬“有话慢慢说。”
“说个屁。”沈达当即呵斥“都去上班。”
他让陈子华通知下午开局长会,有事下午会上说,现在不说,各自去工作。陈子华抓紧点,督促施工队排除一切干扰,今天上午务必把两个花台全部拆除。李副局长没事干的话,可以搬张凳子,坐在这里监工,确保工程质量。
“李副你听好,不许再闹,敢的话你试试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沈达警告“你有坏脾气,你会发脾气,我没有吗?试试吧,保证让你没脾气。”
沈达把手一招,他的轿车滑过来停在路旁,他头也不回上车,关了车门就走。
几分钟后回到市政府会议室,走进会场时,市长正在布置工作,与会者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沈达穿过一个个座位,走向自己的位子,他的笔记本还摊在桌上,旁边放着他的水笔和公文包,只是桌前的“电业局”单位名牌不知被谁碰歪了。
有一个人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轻声询问:“拉肚子?”
他一边伸手去把名牌摆正,一边笑着低声回答,说海鲜不敢多吃。
谁也不知道他刚去紧急灭了场火,把自己副手的脾气修理了一番。
沈达跟李勇坤的不和,从他到任之初就开始了,他来当局长的第二天,开全局中层干部会议时,两人就非常及时地较量过一场。
那天的会议不只是欢迎沈局长到任,还有实质性内容。其时本省电力系统出了几场事故,省公司要求各地加强生产安全。沈达雷厉风行,到任第二天就安排部署。由于事情比较多,任务很具体,加上沈达刚刚走马上任,局里有些情况尚不熟悉,会上一边询问了解,一边调度安排,格外多用了时间。会议一直开到中午,下班时间过了,事情才大体安排清楚。
沈达说:“还得拖大家一点时间。”
他自称要发表重要讲话,如今大领导无论说什么,人们都称重要。他一个市级电业局长,说的话让外头的人听一点都不重要,在本局里应当还算重要;因为此间他最大,第一把手,对一局工作负有全面及首要责任。今天是他就任之后第一次发表重要讲话,所以不妨多用点时间,讲一讲想法、提一提要求,下班时间已过,让大家饿着肚子听一听,可能有助于加深印象。
于是就重要了半个小时。沈达刚刚到任,所谓“下车伊始,哇啦哇啦”这种时候能讲得多重要?他自己和大家都心里有数。但是他决定要讲,大家就得耐心坐着听,这种讲话可能没有更多实际意义,却有象征意味,表明了此后的权力所在,包括话语权在哪里。沈达讲了半个小时,大家饿了,却也还没饿坏,恰到好处,那就到此为止。
想不到李勇坤还有话,沈达刚说完话,还没宣布散会,李勇坤副局长张嘴,称自己有一点补充。
“你补充什么?”沈达问。
他说关于那件工作,安全生产的。
沈达说,安全生产刚才研究了,李勇坤已经发表过意见,然后他沈局长在讲话里已经做了全面布置,这就够了,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行,不需要李副局长再做补充。
李勇坤坚持:“有几点还是应该强调一下。”
沈达说:“不必。”
他脸上带笑,却寸步不让。当着大家的面,他说今天不是不给李副局长面子,是要让大家包括李副局长了解他。他到本局任职之前,已经听说过这里的一些情况,知道李副局长是有名的“补充一点”据说前任孙局长讲完话后,李副都要“补充一点”有时候补充得比孙局长还全面。他觉得这是坏脾气,不好,李副局长的坏脾气应当改一改。从现在起,他讲话之后,李副就不必补充了。
李勇坤顿时脸色异常难看,毫无疑问,沈达这是故意给他难堪。正副职之间尽管权力有别,毕竟也属搭档,需要配合工作。第一把手再霸道,通常也得多少顾及一下副手,不能伤得太深。如果沈达不喜欢李勇坤“补充一点”他尽可在私下里交代,不必当着全体中层干部的面如此公然表示,这样子让李勇坤还有什么威信,在干部职工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他不服,当众抗辩:“沈局长得让人说话。”
“以后再说,现在吃饭。”
沈达理都不理他,当即宣布散会。
沈达一向有老大之风,一朝权力在手,说话算话,都得听他的,行事霸道,这不奇怪。但是一上任就如此修理李勇坤,也显得太过分、挺异常,有些不讲理了。
李勇坤不是一粒软柿子,并非全无来历。他是省城人,出自名牌院校,有硕士学位,到本市电业局工作后,得益于一些特殊机缘,上升迅速,几年前提为副局长,是当时本省电力系统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这人年轻气盛,自恃水平高,口才好,好表现,喜欢发表意见,经常要“补充一点”他也确实能说,无论谈什么,都是一二三四,头头是道,让他人相形见绌。沈达之前,本市电业局长姓孙,是从省公司派下来的,年纪大,身体不好,人也比较老实,到本市任职就是过渡一下,没打算干长;因此对李勇坤比较放纵,李勇坤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局里主要工作都交李分管,自己乐得清闲。几年下来,孙局长成了摆设,李副局长倒成了事实上的局长。到了省公司和齐总对本系统中层干部大洗牌时,孙局长以身体不好,下基层多年,家庭有困难为由,要求调回省城。李勇坤也全力活动,谋求孙走己接,得以扶正,接掌大权。但是由于这些年本局工作实绩不佳,在全省各地名列于后,人们对李有不同看法,认为他长于空谈,并不实干;加上沈达冒出来,主动请缨回乡任职,局长位子最终归了沈达。李勇坤只好屈守副位,继续“补充一点”
却不料沈达毫不客气,一上任就主动修理,连“补充”权都要剥夺,李勇坤当然异常郁闷。沈达讥讽李勇坤坏脾气,他自己那脾气确实也称不上好。李勇坤碰上沈达也算倒楣,从第一天开始,他在局里缄默不语,再也不事“补充”对他这种好表现且早就惯于表现者来说,真是比死还难受。
所以这一天他选择了一个小小的拆花台事项,趁着沈达不在之际发难,以大发脾气一扫压抑,让局里大小见识一下他的话语权。可惜他的判断有所失误,沈达居然从重要会议现场溜号,跑回局里镇压。他满肚子火还没泄出来,就给当众压了回去。
那天上午,沈达回市政府继续开会后,李勇坤没有再闹,因为观众已经四散,自己锋头受挫,很难再整旗鼓;而且沈达已经发令下午开局长会,他可以到那里去说,不好继续在门口闹腾。
沈达没有食言,当天下午召集班子成员开局长办公会。班子人员除沈达和李勇坤,还有一位林副局长,一位赵副调研员和办公室主任陈子华。林副局长是外线技术人员出身,资历不浅,当副局长的时间比李勇坤还早,但是人比较随和,不争不抢,风头都让给李勇坤。赵副调研员早先也是副局长,因为年龄将满,转任非领导职务,除了开会到场,已经不太来单位上班。
李勇坤做了准备,要在当天下午的局长会上再次发难,猛烈追究沈达凭什么不让他管理分管部门的工作,让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沈达根本不给他机会。沈达提都不提早上的事情,似乎花台拆了,事情就过去了,无需解释,不必再说。沈达在会上宣布一项安排,是本局几位领导的分工调整。沈达刚到任时,曾在干部会议上宣布局长们的分工暂时不变,待他了解一段工作,熟悉情况之后再做调整。这一天他说,经过这一段了解,情况已经熟悉,可以调整一下分工。
他把李勇坤目前分管的事务全部解除,一部分交给林副局长,另一部分则交给即将退休的赵副调。说是让两位多承担一点责任,两位都是老资格领导,这些事以前都管过,经验丰富,驾轻就熟,没有什么问题。李勇坤被解除具体管事权之后干什么呢?沈达给了他一个古怪虚名,叫做“协助局长分管全面工作”
李勇坤当即跳起来,当众拍桌子,又喊出早上那句话:“沈达你欺人太甚!”
沈达指着陈子华,让他做记录:“把李副局长这句话写下来。注明情况:目无领导,当众拍桌子吼叫。”
李勇坤在气头上,本就年轻气盛,其时更难冷静,他抬手在桌子上狠狠又是一拍。
“我怕你什么!”他再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