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吐出来的那些东西,此时都泡在了詹弥的泪水里。再回过头来品味一下刚刚吐出的那些苦水,难道都是在水庙线上吃进肚子里吗?自己的心再窄小,再装不下事,可也不至于盛不下水庙线这点苦恼吧?那自己刚才究竟是犯了什么邪?怎么会那样诉苦呢?小题大作?还是借题发挥?这样一问,他就把自己问住了,之后心里禁不住颠了一下,意识到刚才不是那么回事,刚才自己好像把过去在北京,甚至是在大学里的一些烦忧也夹带着发泄出来了,差不多让那些积压在心底、过去一直无处倾诉的压抑,借机在嘴上痛快淋漓地奔跑了一回。这有些过分了啊,自己怎么能这样呢?懦夫才会这样啊!自责的同时,他又很感激她,她的聆听对他来说,是一种理解和安抚。于是他想补偿她,把那些沉重的东西从她身上卸下来。于是他就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詹弥脸颊绯红,右上唇角上挂着一颗泪珠,一动不动地仰视着他,觉得他比往日高大了一些,忧郁的眼神里,依然有着她愿意看到的东西,那就是一个大男孩儿淘气后的心里慌乱。詹弥伸直两条胳膊,捧住他的脸,摩挲着说,今天不要了,你太累了。肖明川没有感到难为情,反倒是笑着点点头,说,这一回你的美人痣,算是成了泪痣。
你再说?再说我还哭。詹弥指着他鼻子尖说。他又笑了,说,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詹弥说,去老窑街喝羊杂碎汤。肖明川俯下身子,贴着她耳边说,一买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詹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说,你大款呀你,你要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就给我们盖一座漂亮的卫生院。两个人笑着在床上滚起来,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把他们的局部身体搬到了墙上,变成了活动着的剪影,活动着的剪影尽管没有规律可言,但是很生动。
19
洋酒把郭梓沁的脑袋和胃搞得也不大舒服,车子一出四仙镇,他就倒在后排座上睡着了。当三菱吉普快开进光阳市时,郭梓沁才睁开眼睛,抽了一根烟,喝了几口矿泉水,感觉头不那么昏沉了,打起精神头,拨通了任国田手机,问他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任国田说正在开会,市里来领导了,郭梓沁就没把想要说的话吐出来。郭梓沁原本打算任国田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叫他晚饭前赶到市里来,一起请白书记坐坐,现在任国田有事忙,他想那就没必要再联系白书记了。三菱吉普进了市区,贾晓七拐八绕,就来到了盈香洗浴城,把车子停到了后院。盈香洗浴城的牌子晃人,可以说是光阳市里最高档的休闲场所,搓澡修脚,洗面足疗,拔罐刮痧,踩背推油,掏耳朵眼洗鼻孔,中式、泰式、港式保健按摩,可谓项目齐全,服务周到,市里有地位有权力的政客,做公司的经理,搞工程的老板都常来光顾,大小煤贩子也时常在这里现身。郭梓沁也是盈香洗浴城的回头客,他头一次来是请白书记,第二次来是任国田请他,另外他跟贾晓还来过几次。
两人脱了鞋,领了毛巾、衣柜钥匙。郭梓沁和贾晓由一个男服务生引导进了男宾浴室。郭梓沁站在衣柜前,从身上脱下来一件,就被一旁手拎衣架的服务生接过去一件,内裤和袜子也不放过,直到你脱得一丝不挂,服务生才会背手哈腰,嘴里含了玻璃球似对你说,先生您请,小心路滑。这里的池子很多,有冲狼池,振荡池,药浴池,花粉池,冷水池,温水池和热水池,这些池子,郭梓沁都不沾边,不像贾晓,每次来,都是这个池子里沾一沾,那个池子里泡一泡,好像不进哪个池子,就亏老本似的。郭梓沁只是在喷头下冲浴,然后去桑拿间,蒸上十来分钟,出来就搓澡。搓澡不是干搓,背上要淋奶,要撒盐。搓澡的师傅,大都是扬州人,身子显瘦,手法一般不错。冲好了,郭梓沁穿上拖鞋,把毛巾搭在肩上,使双手往后搓几下刚刚洗过的寸头,径直去了桑拿间。郭梓沁今天蒸的工夫不算短,出来时满脸通红,汗珠滴答,背上冒着热气。一个脸熟的小个子师傅给郭梓沁搓了背。郭梓沁一身轻松下了床,刷了牙,刮了胡须,冲了一遍身子,之后走过去招呼坐在石墩上看电视的贾晓去大厅休息。带贾晓来,郭梓沁只能去大厅休息,要是跟白书记和任国田他们来,规格就升上去了,必去二楼贵宾室休息。换了衣服,拿着烟和手机,郭梓沁去了大厅。大厅里光线黯淡,一股淡淡的桔香味,游荡在舒缓轻盈的背景音乐里,超大的投影屏幕上,正放着一部武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