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三枚勋章,接着,木女王呜噜一声,叫出斯库鲁皮罗的名字。炮兵司令完全僵硬了,几张嘴里发出吹哨一样的轻声。共生体只有接近昏迷状态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约翰娜·奥尔森多。”木女王道。然后又是一阵爪族语,大概是让他们出列上前。
【①尼乔拉星球是女性主导的社会,所以这里用“女士”取代“骑士”】
约翰娜站起身来,斯库鲁皮罗的组件们却一动不动。
女王发出一声人类的笑声,拿着两枚勋章,笑着说:“约翰娜,我一会儿再用萨姆诺什克语给你解释,现在你只管跟斯库鲁皮罗的一个成员上来。斯库鲁皮罗?”
突然间,两人成了全场瞩目的中心,几千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没有一点“嘎、嘎”声,也没有思想交流的背景声。这种万众瞩目之下无遮无蔽的感觉,约翰娜自从在学校演出中扮演第一位殖民者以来从未有过。她低低埋下头,凑近斯库鲁皮罗的一只脑袋:“来吧,伙计,咱们是大英雄啊。”
回望着她的几双眼睛又大又无助“我做不到。”声音几不可闻。虽说摆足了大炮兵的大架子,雄赳赳气昂昂,旁若无人,但心底里,斯库鲁皮罗实在吓坏了。当然不是因为见不得场面,出不得众。“打完仗才收拢,这么快又要割裂自我,我做不到啊。”
俩人身后传来一阵阵呜噜呜噜的嘀咕声。是斯库鲁皮罗手下的炮兵。天人啊,他们会因为这个瞧不起他吗?这就是中世纪,欢迎来到中世纪。这帮蠢货!打仗的时候,是炸了群、打散了的斯库鲁皮罗救了你们的那身皮!可现在——
她的双手压在两只组件的肩头:“你忘了?这种事咱们俩刚做过,就在打仗的时候,咱们不是成功了吗?”
几只脑袋点了点:“算是吧,但如果只有我的一部分…绝对成不了事。”
“说得对,只有我一样不成。但咱们合在一块儿,就能干掉狼巢。”
斯库鲁皮罗盯着她看了一秒钟,眼睛眨巴着:“是啊,咱们打赢了。”他站起身来,几只脑袋猛一摇晃,炮兵耳罩甩来甩去“说得对!”他的白脑袋凑近了她。
约翰娜直起身来,和白脑袋步出行列,走进前面的开阔地。离开行列四米,六米。她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离其他斯库鲁皮罗十二米了,白脑袋打了个趔趄,眼角瞥了她一眼,脚步慢了些,但仍然继续向前走。
约翰娜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白脑袋上,连仪式的过程都记不太清了。木女王发表了很长的演讲,她一点儿也听不懂。不知怎么一来,她和白脑袋都得到了一枚精工雕刻的勋章,别在衣领上,然后转身朝其他斯库鲁皮罗走去。直到这时,约翰娜才再一次意识到其他数千共生体,聚集在森林树冠形成的天篷下,一直延伸开去,望不到尽头。而且,他们每一个人好像都在放声欢呼,声音最响亮的就是斯库鲁皮罗的炮兵。
午夜。他们现在驻扎在谷底,每天有三四个小时见不到太阳,被北面高高的谷壁挡住了。虽说现在没有太阳,但感觉既不大像晚上,也不像黎明。北面的烟雾好像更浓了,都能闻到烟味儿了。
约翰娜从炮兵驻扎的地方走向营地中央木女王的营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树根处那种小动物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庆祝活动本来还会延续得更久一些,但大家都知道,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开始准备,爬上山谷的北坡。营地里只偶尔传来一阵笑声,时而走过一个共生体。约翰娜把鞋挂在肩上,赤脚走着。气候很暖和,脚下的地苔踩上去软软和和,舒服极了。头顶上树冠形成的绿色天篷时时露出一块灰蒙蒙的天空。她几乎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也想不起之后将要发生的一切。
木女王营帐周围的哨兵没有喝令她站住,只轻轻呼唤了几声。毕竟,这儿没有别的人类成员。女王探出一只头:“约翰娜,进来吧。”
营帐里,女王还是按平常的老习惯盘成一圈坐着,把两只幼崽围在中间。里面很黑,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丝光。约翰娜一头扑倒在自己平常睡的那摞枕头上。自从今天下午颁奖的大场面以来,她一直想对女王提点意见。但…和炮兵们的欢聚刚刚过去,真不想破坏那种欢乐情绪。
木女王一只头一偏,望着她。两只幼崽同时摆出同样的姿势。“你参加了聚会,我看见了。狂欢之后你还是很清醒。到现在,我们的大多数食物你都能吃了,除了酒。你一点酒都没喝。”
约翰娜耸了耸肩。是的,又怎么了?“小孩子不准喝酒,十八岁以后才行。”这是人类的习俗,她的父母很支持这条规定。一两个月前,约翰娜刚满十四。她出生的那个小时一到,数据机便提醒她了。她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她这时还在超限实验室,或是斯特劳姆文明圈,自己会不会偷偷溜出去,和朋友一块儿碰碰诸如喝酒这类禁忌?多半会的。但是她在这里,没有父母管束,又刚刚当上大英雄,却一滴酒都没沾…也许,正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这里,不做违背他们心愿的事仿佛能让他们离自己近一点儿。泪水涌上眼眶,她感觉到了。
“嗯。”木女王好像没注意她的表情“行脚也是这么说的。”她轻轻敲了敲两只幼崽,笑着说“我想,这种规定有道理。这两个,不等长大点儿,我是不会给他们酒喝的。但我猜,今儿晚上,他们从我这儿喝了点儿二手酒。”营帐里有一丝淡淡的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