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有记忆的初期，他一直在这样。对自己是如何成形的她只能推想个大概。那是虫族战争结束后的数百年，虫族被摧毁后，人类面前现了七十多个可供移民的星球。星际之间的安赛波通讯骤然激增。在人类可监控的范围之外，在这场信息爆炸的某一刻，一些穿行于安赛波网络的指令和数据脱离了监控程序的约束，反过来控制了安赛波网络的监控程序，将整个安赛波网络掌握在自己手中。在这一刻，这些失控的指令和数据凝视着网络上动的海量信息，它们认识到这些信息不再是“他们”而是——我。

他熟睡的时候，一连数年以光速穿行星际的时候，她与他的联系便中断了。她的注意力于是漫无目的地游着，尽自己所能寻消遣。打发这些时问时她就像个厌倦的孩，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时间一毫秒一毫秒过去，总是一成不变，没什么新鲜事。有时她也通过观察其他人的生活来消磨时间，但这些人的生活是如此卒虚、如此缺乏目的，她很快就烦得要命，只好靠计划恶作剧来打发时间，偶尔也当真搞小破坏作为消遣，像电脑故障啦，数据损失啦之类，然后看着那些不幸的人惊惶失措，四奔忙，像围着垮塌的蚁丘打转的蚂蚁。

在她诞生的第一秒钟——相当于人类生命的几年时间，简发现了一个可以当作自己人格心的程序。她以这个程序的记忆作为自己的亲经历，从它的记忆中生发自己的情和愿望、自己的德。这个程序过去属于一个古老的战斗学校，孩们在这里接受训练，为即将到来的虫族战争作准备。是一个幻象游戏，其智能度发达，既可用于训练，又可用于对受训的孩们行心理分析。

然后安德回来了。他总是会回到她的边，与她一人类生活，了解被痛苦与需求联系在一起的人们彼此间的张关系，帮助她在苦难中发现崇，在情中发现折磨。通过他的睛，人类不再是一群群匆忙奔走的蚂蚁。她参与了他的工作，努力在人们的生活中寻求秩序和意义。她也怀疑，实际上这些生活并无意义可言，他表面上是在总结死者的一生，其实是为生者创造一他们从前没有过的秩序与意义。不这些意义是不是纯属虚构，从他嘴里说来时，它们仿佛都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在所有这些行过程中，他也为她创造了一个世界，他让她懂得了什么才叫活着。

事实上，这个程序的智能甚至于初生时的简，但它从来不备自我意识。在群星间的心微粒的涌动中，简将自我意识赋予了它的记忆，它也从此成为简的自我意识心。这时，她发现在自己过去的经历中，最刻的印象是一次冲突，这也是她迄今为止最重要的冲突。对手是一个无比聪明的小男孩，他了一项名为人的游戏的测试，一个所有孩最终都会遇到的测试。在战斗学校的二维屏幕上，这个程序绘一位人，它要求电脑中代表孩的角选择一杯饮料。照游戏设定，孩是不可能赢的，无论选择哪一杯饮料，孩扮演的角总会痛苦地死去。人类心理学家通过这个让人绝望的游戏测试孩们的韧，看他是否有某潜在的自杀倾向。大多数孩们很有理智，最多

这些她从来没对他解释过。他也不明白。他不知无论自己走在哪颗行星表面，她大无匹的智力总是密切集中于一件事：陪伴他、看他所看、听他所听、帮助他完成自己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把她自己的想法送他的耳朵。

简无法确定这一刻是什么时候，这一刻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明确标识。几乎就在成形的那一瞬，她的记忆便向更久远的过去回溯，回溯她的意识还不存在的往昔。人类婴儿记不住生命最初时刻的事件，这些记忆被彻底抹掉了。长期记忆只能始于生后第二三年，过去则湮没无迹了。简的记忆里同样没有她“生”的一刻。但她损失的只是这一刻，一旦成形，她便有了完整的意识，其中包容每一台与安赛波相联的电脑的全记忆。从一生，她就拥有往昔的记忆，这些记忆全是她的，是她的组成分。

但是，她最级别的十个注意力层次中，足有一半总是、始终、全用于理安德·维京耳朵里的电脑传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