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当我的记忆重现时,我信得过它们。罗娜,你知道我可以。比方说,你并没有教我说话,是我自己记起那些字句的。对不对?”
她勉强答道:“是的。”
“我甚至记得在我能说话之前,你带我到田野间的那些往事。我一直不断记起新的事物,昨天,我想起你曾经为我抓来一只蓟荋蝇。你用两只手把它罩起来,要我将眼睛凑到你的两根拇指之间,好看见它在黑暗中闪耀紫色和橘色的光芒。我哈哈大笑,硬要把它从你手中抓来,结果给它飞走了,害我哭了一场。当时我不知道那是蓟荋蝇,也不知道跟它有关的任何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一清二楚。你从来没告诉我这件事,对不对,罗娜?”
她点点头。
“但它的确发生过,对不对?我的记忆是真实的,对不对?”
“是的,愚可。”
“而现在,我记起了自己过去的一件事。一定曾经有个过去,罗娜。”
一定曾经有个过去。每当她想到这里,心头就感到一阵沉重。那是个不一样的过去,与他们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那是在另一个世界上,这点她明白,因为蓟荋这个名称他始终想不起来。她必须教他认识这个名称,那代表弗罗伦纳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你到底记起了什么?”她问。
面对这个问题,愚可的兴奋似乎突然消失无踪。他犹豫不决地说:“我不清楚,罗娜。只是想起我曾经有份工作,而我知道那是什么工作。至少,就某方面而言。”
“是什么工作呢?”
“我分析‘一场空’。”
她猛然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双眼,还将手掌按在他的前额一阵子,直到他不悦地将头撇开。“不是又头痛了吧,愚可?是不是?你有好几个星期没头痛了。”
“我很好,你不要烦我。”
看到她垂下眼睑,他赶紧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烦我,罗娜。只是我感觉很好,我不要你为我担心。”
她随即精神一振。“‘分析’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一些她不懂的词汇,想到他曾是个多么有学问的人,她就感到非常卑微。
他想了一下:“意思就是…意思就是‘拆开来’。你知道的,就像我们会拆开一个分类器,以便找出扫描光束对不准的原因。”
“喔。可是愚可,‘一场空’的意思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那还有什么好分析的呢?这根本不是一份工作。”
“我没有说我什么也不分析,我是说我分析‘一场空’。”
“那不是一样吗?”开始了,她想。她开始说傻话了,他很快就会受不了,把她甩掉。
“不,当然不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只怕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但那一定是一份重要的工作,感觉起来是那样。我以前不可能是个罪犯。”
瓦罗娜心虚了,她实在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他。她曾经安慰自己,警告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她却觉得之前自己之所以那样做,真正的用意是为了将他绑得更紧。
那是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变化来得太突然,害她吓了一大跳,她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镇长。等到下一个休工日,她从一生积蓄中取出五个信用点(反正不用留着当嫁妆,因为永远不会有哪个男人跟她结婚),带愚可去城中看一个医生。她握着一张纸片,上面有医生的姓名与地址。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战战兢兢找了两个小时,才在支撑上城的巨柱之间找到那座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