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继芳也被府里的闹烘烘的空气所兴奋，到这时光还不肯去睡觉。并且她又知村里的大人和小孩今夜都忙着一些什么事，都不曾睡觉。在府里看他们预备半夜餐，摆桌凳，看的腻了，她就吵着要到外边去，胖妈不肯，她就缠住了府里的当差陈贵，像一个大人似的悄悄儿哄着陈贵：“看一看就回来。爸爸不骂你。”陈贵也不敢带她去，她于是睁大了她那对乌溜溜的小睛哀求似的瞧着每一个的男女仆人，自言自语；“继芳去告诉少爷！”她百无聊赖地绕着大厅上那些桌盘圈，又一遍一遍数着那些凳。她恨她的妈屡次她去睡，妈一开，她就大声地叫了起来；然而她也撑不住接连打呵欠，又时时举手着疲倦的睛。

还方便”呢！老苏这想法，良材很能够了解；他看着老苏那张略显得慌张但又掩不住心的得意的脸儿，不禁微微一笑。然而良材不能不给他一个钉碰。

良材今天完成了一件大事，而且是照他的意旨正在行着，但是他总得有一说不的懊恼，像一个铅球压在他心上。恼着什么人罢？并没有谁得罪了他。自己有什么望还没达到么？他何尝不是独断独行，恣肆纵横？…他完成了一件大事，然而他到空虚寂寞，他独自躲在自己的房里，外边的活动张，似乎同他全不相。

“么？”良材似乎吃惊，但又淡淡一笑“哦，继芳，你觉得这像什么？”

良材的眉微微一皱，笑了笑。“可是，小继芳，”他说“你到这会儿还不睡，些什么？”

外边才闹。灯笼火把，…没有人睡觉。”

“大家都没睡。爸爸，你不睡什么？”

“爸爸，这是么呢？”

末后，她独自踽踽地摸向她父亲的卧房去了。

继芳回答，尖起小小的手指拨着良材额上一撮挂下来的发。

他觉得那洋灯太暗，将火捻；但一会儿以后，又讨厌它亮的刺目，他将火仍复捻低，又从桌上将这洋灯移到十景橱的上。这时候，小女儿继芳的小小的形畏畏缩缩现在门了。

良材定睛对继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搀着她走房来，自己坐在背靠窗的一张椅里，让继芳骑坐在他的膝，有无心地问：“嗯，怎么你还没去睡觉？”

“哦，——”良材寂寞地笑了笑。

这时候，良材正在房中踱方步，好像心事很重，靠窗的长方桌上一盏洋灯，圆光照着一本摊开的书。良材双手负在背后，落脚很慢，又很沉重。他实在也累了，里腻，脑袋发胀，然而他并无睡意。好像上的什么分发生了错，他老是坐立不安，觉得一切都不如意，都妨碍他，故意和他闹别扭。可是这一切的不安和烦躁，倒又不是为的缺少什么，而是因为多了一什么，更正确地说，好比一只时钟的某一个齿被装反了。

良材转过去，叹气又说：“你们怎么这样糊涂！我早就看来，大家都只想学那边小曹庄，再不然，就是那个无的谣言，把小桥的桥堵，现在他们虽然听我的话，可是心里未必佩服。怎么你们还搅些小事情来让他们说我不公！”

“我知你说的这块桑地在哪里，”良材尖利地截断了老苏的话“怎么你们自主意就拿它圈来了？这里有我的一块桑地，我就把堤堰弯曲一下，我要是只想保住了自己的东西《工人阶级发展的无产阶级文化成分》等。，我怎么能够使唤大家，叫大家心服？我要是只想保住了自己的东西，又何必这样大动人，自己赔了神还赔钱呢！”他愈说愈兴奋，觉得自己好好的一件事已经被小气的两个人，苏世荣和钱永顺，活生生的破坏了。他皱着眉，盛气地又对老苏说：“谁叫你们主意？我不要这一块地！是不是你打算要？是不是永顺他打算要？”

“我数着大厅上的桌凳，”小睛忽然亮闪闪地兴奋起来了。“爸爸，很多的桌凳，摆在大厅上。爸爸，你叫他们摆的么？我问他们么？他们不肯说。”

老苏垂手低，一声不。

继芳怀疑地看着良材，好久不作声，似乎在思索；然后她害羞地将脸偎在良材，低声答：“像是要葬妈妈，像是——妈给继

撇下个满冷汗站在那里的苏世荣，就回到他的卧房去了。

良材笑了。继芳又说：“爸爸，继芳和你到外边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