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粉底绛提法国缎旗袍，亭亭玉立的那一位。”

秋芳见民治来，即起立招呼，略无扭羞涩之态，同时示意伴娘退。民治有窘。秋芳开门见山即说：“有几句话同你说，这婚姻，你不愿意，是不是？”民治大窘。秋芳又说：“这是大事，何得糊，趁此说明，你倘不愿意，我同你到大厅，向众亲友及你父母当面说明，解除婚约。”民治俛首无言，心里却着急，以为如果秋芳这样一来，他父亲一定怪自己，将来要脱更难了。秋芳微笑，轻声问：“你是不是早有个意中人？也请告诉我，我代你禀明，成全你。”民治摇，脸难看，想走。秋芳拦门，不让走，又说：“既然没有意中人，你我又没见过面，为何你父亲提起结婚时你就推拒。”民治又摇，想赖账。秋芳又说：“想来是有容把我说得不堪，那末，你现在细细看，我到底是怎样不好？”民治瞿然偷看。秋芳又说：“大凡对人对事，都要自己验，不可以耳代目。你将来要去办事业的，如果时时以耳代目，岂不误事？”民治：“你说得对。”秋芳微笑，走近，面对面，轻声说：“有容一定对你说过，我在那教会学校，人家给我一个绰号：老南瓜。你看看我，仔细看看，像不像老南瓜。”说着又扑嗤地笑了。民治在结婚行礼时，稠人广众之中偷瞧过几，本就惊讶：她不如我想像的那样难看。此时两人单独面对面，他没有拘束，凝眸端详，只见秋芳肤白，面目端好，尤其两星眸，顾盼之间，能使人喜，能使人惧，更能使人的神魂电一般抖颤，一张不大不小的，笑时如光风霁月，闭时如山雨来。只有那稍稍狭长的前额，俗所谓寿星的前额，使人发生老南瓜的联想，然而今日秋芳穿的是洋服，梳的是洋式髻，松松宽广的两鬓，减少了这寿星的狭长度了。民治好像新发现了奇迹，忍不住笑了。却听得秋芳轻声又说：“有容一定还告诉你：我在学校中成了笑料；我的被褥，我的衣服，都成了他们取笑的材料。…”民治打断了秋芳的话，说：“不用再辩论了。有容这嘴，咳，我今后不再相信她的那怕是半句话。”但秋芳光骤然严肃起来，用了宛曼而定的吻说：“不，民治，要说个明白，而且，也不要单怪有容。大概你不知那个学校的风气特别得很，你一去，不像了一个学校，倒像个医院，学生们的衣服一律是白的，裙一律是月白的，被褥当然是全白的了，谁要是不跟她们一样，她们就编许多笑话。我何难随俗从众，但是我不肯，我不服气，我偏偏用红红绿绿的绸被面，穿各样颜的衣服，我要反抗全校的不成文的校规——重之极的洋风气。我为什么要在这洋风气下边低认小？我不能！”秋芳说到这里，光炯炯，一凛然难犯的神，使民治又怕又佩服，他忍不住拉了秋芳的手，用诚挚而又喜悦的声调说：“对！得对！”秋芳嫣然一笑，用那空着的手轻轻抚着民治的肩膀，曼声说：“现在，你说，说一句心里话，我这人，如何？”民治不答，突然拥抱住秋芳，在她的鲜红的嘴上吻了一下。秋芳慢慢地脱离民治的拥抱，轻声说：“幸而有容不在家，要是在家，她大概会在房外偷听，你刚才的举动，又该被她编成笑话了。”民治再次拉秋芳怀，低笑着说：“这是正大光明的，有什么可笑。”秋芳把脸转过一边，避开了民治的嘴，半真半假地说：“不，民治，你变得太快，…我不相信，你当真已经十分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人了。我们对面谈心，不过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须要三天、五天、七天的时间，这才可以说…”但是她没法说完，民治的嘴封住了她的小巧而鲜红的嘴。

宴会后，较亲近之男宾（其中有和光、恂如）在外摆开麻将桌，新娘退房内。梅生夫人拉婉卿、宝珠到新房，王家女宾数人早在，秋芳不甚与周旋，本想走了，见婉卿等来，又留。

秋芳见婉卿，执手细语。梅生夫人只好代为招待其余的人。俄而余人皆去，宝珠唤婉卿亦将去，秋芳忽与梅生夫人耳语，夫人惊讶，秋芳说婉小认为可行。时婉与宝珠已至房边，闻言回顾曰：既蒙重托，理当效劳。翩然即去。到外边厅上，牌局未终，竞新与少荣看局，新郎独坐一隅。婉呼竞新轻轻说了几句，竞新即至民治边，说请介绍见见新娘，不由分说，招呼少荣，把民治撮到楼上，推新房，二人即去。

一会儿以后，秋芳松一气说：“我和你从前没有见过面，你不了解我，我不怪，